我趕到LD咖啡館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他是我要找的人,帶著一副眼睛,留著中分劉海,穿著西裝,坐在桌旁敲擊著電腦。
桌旁三只不同顏色的小貓,在Villanelle的背景音樂中打作一團,其中黑色的貓咪突然竄到他身邊,打斷了他正在敲擊鍵盤的手。
“電競協(xié)會的黃秘書長?!蔽易叩脚赃叄÷暤睾退蛑泻?。
“你是KX戰(zhàn)隊的經理趙奇,是吧。坐,咖啡我給你買好了?!彼隽朔鲅坨R,另一只手把咖啡推到我面前。
“抱歉抱歉,我不喝咖啡的,睡不著覺,賽訓抓的不行。”我把咖啡推到我的右手邊。
“哦,這樣啊,這兒的果汁也不錯,你可以試試?!彼蚍諉T招手,一位穿著白色蕾絲黑色絲襪,扎著丸子頭的服務員帶著笑靨,走了過來,“他要點些其它的,記在我賬上?!?p> “來杯檸檬水吧?!蔽铱戳丝磧r格不菲的各式果汁,著實覺得花哨。
“好的,先生,請稍等?!狈諉T對我漏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黃秘書長,我之前聯(lián)系你的,明年的地區(qū)運動會電競項目,這個游戲的主教練……”
“我看了一下你們的成績,尤其是你,很不錯?!秉S經理合上電腦,看著我。“但是,你指導體育賽事的經驗不足?!?p> “是這樣,我昨天晚上還特地去找了市里文化廳的劉局請教了一些經驗?!蔽艺Z氣似乎有些著急,打開手機,給他看了一張50萬的成交記錄?!白蛱煜挛缯扇ス洚嬚?,看到您女兒的畫,很是欣賞她對于藝術的理解,還是黃秘書長教導有方?!?p> “那是她對藝術有追求,和你一樣努力?!秉S秘書長笑了笑,“我聽說你之前帶著病獲得了全國冠軍,很不容易。”
“檸檬水來了?!迸諉T把檸檬水慢慢放到我面前,替我插上了吸管,蕾絲下纖細的手腕上紋了個待放的玫瑰。
“謝謝?!蔽蚁胍约簛聿逦埽瑓s不經意地和她的手指觸碰了一下。“對不起?!?p> “沒關系,請你慢用。”她的手指猛得一收,擠出一個青澀的微笑。
“努力的人都會有好結果的,我把你提名給上面?!秉S秘書長點了點頭。
“黃秘書長辛苦了,事成再請你吃飯,到時候還要請您女兒帶我多多鑒賞藝術?!?p> “現(xiàn)在有一個難處,就是今年春天的龍杯賽可能對人選有很大影響。你懂吧?!秉S秘書長繼續(xù)低下頭去,在電腦上敲了起來。
“我們KX戰(zhàn)隊有信心,也有這個能力奪冠?!蔽液攘艘豢跈幟仕?,酸的我面部有點扭曲。
“不是相不相信你們,我的意思只是提醒你注意下這個事?!秉S經理撓了撓頭?!邦A祝你成功?!?p> “到時候請黃秘書長吃飯,也請您女兒能夠再帶我領略領略藝術?!?p> 我看向窗外,雪似乎越來越密,街上的人群奔跑著準備回到住所,車在混亂中不斷鳴笛……
透過我眼皮的黑色燈光刺激著我的視網膜,讓我覺得眼前一片混沌。我用力把眼皮支起一條縫,兩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我面前出現(xiàn)。
“今天吃了什么?”人聲清晰有力。
“……”
“今天吃了什么?問你話呢?!甭曇羧缗f。
“……”
“今天吃了什么?還不說嗎?說了就可以睡?!倍擞昧Φ負u晃我的身體,把燈的強度又開大了點。
“米飯?!?p> “今天喝的水什么味道?”
“沒味道。”
“老家哪里的?”
“M市?!?p> “之前做什么職業(yè)的?”
“你們都知道,還問我?!蔽胰匀婚]著眼,有些憤怒,卻發(fā)現(xiàn)沒有憤怒的力氣。
“之前做什么職業(yè)的?”
“省隊電競教練?!?p> “一年收入多少錢?”
“……”
“一年收入多少錢?”
“你們明明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要問我?!蔽胰匀婚]著眼,撓了一把頭,似乎感覺到頭發(fā)在掉落。
“隔壁原電競協(xié)會秘書長黃啟已經全部交待了,這是在給你機會,說你一年收入多少錢?!”聲音突然威嚴了很多,兩只手又在架住我的肩膀搖晃著。
“你們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要我說?!?p> “給你一次機會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甭曇粼谖夷X海里越來越小,突然我感覺到劇烈的搖晃,聲音又清楚起來。一個個問題從我腦海里閃過,直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我只想閉著眼,忘掉所有聲音……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我磕磕絆絆地說了一串我記得的話語。他們終于把燈關了,給了我休息的時間,我喝了一口桌上的水,腦袋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束光點在慢慢放大,直到把我整個思想占據(jù)……
“都幾點了,還在睡!該下班啦?!币呀洆Q好便服的阿嫻用記錄本拍了我腦袋。
“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了看旁邊,和我換班的阿倫早已坐著等在一旁了。
“阿倫,為啥不早點提醒我,你小子?!蔽覕[了擺手。
“師父師父,俺看你一個人睡的正香,沒好意思叫你,你也蠻累的?!卑惤o我泡了杯茶。
這個阿倫是我的老鄉(xiāng)加學弟,畢業(yè)后不想回到農村,人比較耿直憨厚,一直沒找到個正經工作。
恰逢換我白班的劉老頭身體不舒服,家里說是總看這個,年紀大了陽氣更不上就辭職撂挑子了。我就讓阿倫來試試,沒想到醫(yī)院看他壯實憨憨的力氣又大,遇到醫(yī)鬧啥的頂在前面就像保鏢一樣,當即決定讓他來。
他以為是我的功勞,每次都叫我?guī)煾浮N乙补植缓靡馑嫉摹?p> “你小子看著啊,我回去了?!蔽乙裁撊ケ0仓品?p> “我還想去你那喝酒?!卑垢谖液竺?,自從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她隔三差五便會去我那,但是都是吃完飯喝完酒就離開了。
“走吧。”我笑著招了招手。
她挽著我的手,可以感覺她冷的有些發(fā)抖。雖然H市的緯度不算高,但是處在內陸的H市總受寒流的影響,今天立冬剛過,昨日晴朗暖和的天氣便掛起大風。尤其是現(xiàn)在凌晨十分,伴隨著陣陣寒氣,讓人疲憊。
“我們走快點。感覺你好冷的樣子。”我攥著阿嫻的小手,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路邊的樓仿佛一棟棟黑色巨人矗立著,凝視著路燈僅有的光下的我們。
“嘁嘁嘁,明明你的手更涼,好像下雪了。”阿嫻張開另一只手。似乎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她手上。
“好像是。今年第一次下雪哎?!?p> “我超級喜歡下雪,很喜歡早晨醒來滿院子都是雪的感覺?!卑鼓樕隙褲M了笑容。
“我也是,我記得小時候,我喜歡除夕的時候下著大雪,一家人坐在房間里,有著吃不完的水果和糖,看著春晚……”我撣了撣身上的小雪花。
“哦?!?p> “怎么了?你似乎有點不開心。”我給她撣了撣身上的小雪花。
“沒什么,我們快回去吧?!卑估业氖窒蛭业淖∷既?。
“你慢點!”我仿佛拉著一個四處亂竄的小孩子。
雪越下越大,路燈的光照在一片片雪花上,整個夜晚都有了一種朦朦朧朧的橘黃色。籠罩在相互牽著的兩個人身上,比雨天的更迷幻,比霧天的更清晰……
到了樓下,阿嫻突然停下,緊緊地抱住了我,她似乎流了淚,也似乎是雪花化成的水。
和往常一樣,我煮了兩碗面,每碗打了一個荷包蛋。寒冬中熱面的氤氳顯得食物更加美味,我又加了些胡椒,給她暖暖身子。
“怎么了?今天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卑顾坪鯖]有前幾次的嘰嘰喳喳。
“沒什么,嗓子疼,可能感冒了。”
“我這有些感冒藥,上次我感冒的時候感染科小吳給我的,還蠻好?!蔽艺D身給她去找。
“沒事的,你還有酒嗎?”
“感冒別喝酒吧,你不是才說頭孢配酒,說走就走嘛?!?p> “我沒吃藥,沒事的,我想喝些?!卑固痤^看著我?!皼]事的,你陪著我?!?p> “好吧,不能太多。”我拿了一瓶白葡萄酒。“給你看個好東西,上次我在超市抽獎?chuàng)u到的,貨架上300多塊錢一瓶呢?!?p> “嘁嘁嘁,肯定是賣不掉的貨?!卑褂秩缫煌狡鹦∽?。
“怎么會,這是一等獎,一箱價值1200元的西班牙白葡萄酒,就三個人好嘛?!蔽矣瞄_瓶器慢慢把白葡萄酒打開。
“你居然會用開瓶器。看來以前沒少喝。”
“我第一次喝葡萄酒鬧得笑話,在街邊的小餐館,我和同學一起點了葡萄酒,我怎么弄都開不了,最后把它的長頸砸碎了,被老板笑話的可慘了?!闭f著,我給她倒了一杯?!熬瓦@么多啊,不能喝多。”
“小氣鬼。”她直接把剩下的大半瓶拿過來,對著瓶口喝了一大口。
“你一點也不淑女?!?p> “你也一點也不紳士。”
不知怎么滴,我們又拿出了一瓶,可能是架不住她嘟著的嘴,我們兩個人喝著酒,阿嫻?jié)u漸恢復了往日的樣子,嘰嘰喳喳的,我很確定她不是感冒。
“你之前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和我說!”我指著天,對她笑著說。
“沒什么,就是想到了我的家鄉(xiāng)。突然想家了?!卑辜t撲撲的臉低了下去。我的記憶中她的確很少提起她的故鄉(xiāng)和家庭。
“那,等我有時間,我陪你去你的家鄉(xiāng)看看。”我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去。
“哦。”阿嫻又低下了頭,眼淚啪嗒一滴掉到她的酒杯里。
我趕忙找到紙巾,給她擦了擦臉。她順勢攬住了我的脖子右手拿著紙巾,左手抓著右手,環(huán)在我的脖子上,頭重重地靠在我的左肩上。
我聽見她在輕輕地啜泣,嘴里呼出的氣體溫溫的,散著淡淡的白葡萄酒的味道。我就這樣抱著她,任憑她發(fā)泄著這無端的思念。
我第一次感覺到一個女生的頭可以這么沉重,都說男人的肩膀很厚實,那么女生的淚就像腐蝕著這鋼筋鐵板的陣陣酸雨,一直將這眼淚的酸楚沁入男人心中。
葡萄酒洋酒后勁真的大,可能是半個小時,也可能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兩個小時……我們昏昏沉沉。我躺到了床上,她也躺了上來,和第一次一樣。時鐘的滴答聲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鉆入我的腦袋里。
我和她面對著面,相顧無言。她有些泛黃的臉上散落著稀稀疏疏的雀斑,在這昏黃的燈光映照下更為清晰。我放了首Beyond樂隊的喜歡你。
幾秒后,她吻了我。我借著這臥室昏暗的燈光都能感覺到她臉上的紅從耳朵穿過小臉,到小小的鼻子。
我將她抱緊,她的氣息夾雜了浸出的一層薄汗,流下的眼淚和朗姆酒的味道,把她的臉紅向我擴散,把她的熱量向我擴散。
“不要拋棄我好不好?!彼谖叶吥剜f出這句話,氣若游絲。
“好,我一定不會辜負我們這些年走過來的時光?!蔽易鹋赖剿澈?,從后面把她緊緊抱住,像兩只并著的湯勺。
“我相信你,等你穩(wěn)定了我們就結婚。我不希望你能怎么怎么樣,我只希望你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我們一起照顧好這個小家,我就滿足了?!?p> “我們要一起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養(yǎng)一只狗,每天晚上一家四口牽著狗去公園散步……”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夾雜著絲絲誘人的聲音。
“我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我要靠我的努力給你想要的一切!”我的聲音似乎嚴肅了起來,仿佛不是給她一個承諾,而是給我自己一個承諾。
“我會把我們的第一次都記錄起來,第一次遇見,第一次出去旅行,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一起喝酒,第一次一起看煙花,第一次一起doi……”她似乎沒有停止絮絮叨叨,陽光撒進這所小出租屋,照在她凌亂的頭發(fā)上,她一直閉著眼,嘴角揚起,雙手抱在胸前。
“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是最厲害的,我要買一棟大房子,讓你和我一起住?!?p> “我只想一直和你有一個穩(wěn)定的小家,我知道你是最厲害的。親愛的,你還記得我們是怎么遇見的嗎?”她慢吞吞的問到。
“我當然記得,那是我剛成年,在連鎖網吧的大逃殺比賽決賽上,我用98k機瞄一槍把你打死了,我們就認識了?!?p> “阿奇,我覺得你變了。”她的語氣有點低落。
“是我變得更愛你了嗎?”我的手不聽話地在她身上游走著。
“也許是吧?!?p> “我只是想過上我愿望中衣食無憂的生活?!蔽覈@了口氣。“賺夠100萬,和你一起,買棟房子,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