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的腳步終究沒有邁出去。
他的異常早已被身邊的林洛生和陸康注意到,后面的陸丹和侯杰和很快注意到了。就在他邁步的一瞬間,林洛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向云終于被驚醒過來,怔怔地問道。
“怎么了?”陸丹忍不住撇撇嘴,“剛剛要不是林大哥拉住你,這會你已經(jīng)撲到人家身上了!”
“我只是覺得她很眼熟?!毕蛟七€有些發(fā)怔。
“當(dāng)然眼熟,才剛剛分開幾分鐘!”侯杰也忍不住說,“大哥你就算有好感,也不要這么猴急行嗎?人家好歹是一城之主,你這么直愣愣撲上去,沒等表白就被人家的護(hù)衛(wèi)崩掉了!”
“什么猴急?我又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她很像一個……”向云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城之主?誰?”
“還能有誰?剛剛你還見過第二個女性城主嗎?”侯杰撇嘴。
“是啊,那是西京市的柳城主,你沒認(rèn)出來?”林洛生也說。
向云腦子里轟轟亂響。剛剛在會場里,他真沒注意自己有沒有看到柳白英的背面??墒莿倓偪吹剿谋趁?,他腦海里如中雷擊,只覺得披上披風(fēng)的動作和披風(fēng)下的那個穿著以及身材,都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
認(rèn)錯了?
向云呆愣愣地看著那個方向,可是柳白英早已離開,那里空蕩蕩地什么都沒有了。
呆了半晌,向云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不對啊,她的頭發(fā)是束起來的,而且衣服也不對,還披了披風(fēng)!柳白英分明……”
“頭發(fā)是剛剛束起來的,披風(fēng)也是。至于穿著,她剛剛在會場里也是那樣的啊,你是不是沒注意?”
向云發(fā)起呆來。
就像陸康說的,會場里的時候,他也根本沒有注意到柳白英的穿著。只是這會想起來,好像也確實是淺粉色的衣服。
頭腦漸漸冷靜下來,記憶也漸漸清晰。幾秒鐘后,向云的神態(tài)終于恢復(fù)正常,只是眼底還是帶著幾分失落。
陸丹和侯杰還對向云的品味做著些莫名其妙的點評,陳放則看著向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至于林洛生,他對于向云并不了解,此時看向云的表現(xiàn)只覺得莫名。
只有陸康看到了向云的那一絲落寞,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他也只能微微嘆氣,上前拍拍向云肩膀,低聲道:“不要太急躁了,總會找到的?!?p> “我知道,”向云勉強(qiáng)笑了笑,“我們也回去吧,關(guān)于明天的細(xì)部會議,我還有一些材料要準(zhǔn)備?!?p> 向云走出會議室,站在門外的露天平臺上,仰頭看著上方被聚變能量和水汽映得湛藍(lán)的、堡壘城市內(nèi)部的天空,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細(xì)部設(shè)計會議也進(jìn)行了整整三天。這三天里,十一座城市的幾十名技術(shù)骨干聚集在一起,歸納所有城市的布局關(guān)系,討論燈塔的建設(shè)方式、布置距離乃至安保方式。
醒來后的向云第一次體會到了作為普通研究員的參與感。全因為這次的技術(shù)人員里,有一位城主,便是西衍州聚居地的城主端木勝。
這位城主是大災(zāi)難后生的人,年齡是實打?qū)嵉闹挥腥鲱^。但是他的水平,即使在向云看來,也是冠絕全場的。有這樣一個有足夠身份也有足夠?qū)W識的人來領(lǐng)導(dǎo),很多爭論都能很快地做出決定,也讓這次細(xì)部會議的效率高了很多。短短三天時間,會議的主要議題已經(jīng)基本完成。
“感謝諸位的協(xié)助,接下來我會將這次會議的成果進(jìn)行匯總?cè)缓笊蠄?。這次會議就此結(jié)束,大家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清朗的聲音透過半開的門傳到耳邊,向云微微一笑,也懶得回去,目光下意識地向下看去,忽然一愣。
這次細(xì)部的技術(shù)會議和聯(lián)合會議不在同一個會場,但地址相同,就在原會場所在的第三層,從向云所在的位置,可以直接看到會場的通道出口。
讓他發(fā)怔的是一個三天前差點失態(tài)的人,而且此時展露給他的,依舊是一個背影。
剛剛走出通道的柳白英和三天前一樣的裝束,但是風(fēng)衣是早已穿好的,此時正走向一輛磁浮轎車,卻不是龍都市的迎賓車,看樣子顯然是從某處租來的。
此時這輛車前倒是沒有三天前那么多人,只站著一名女性從者,高挑的身材裹在一身墨綠色的制服里。
向云就那么怔怔地看著,看著柳白英徑直走到車前,看著女從者打開車門,看著柳白英坐進(jìn)去,女隨從關(guān)門。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激動的行為。對方是一城之主,有名有姓,顯然不可能是葉穎,那就和自己無關(guān)。他這樣看著,只是想借著三天前那熟悉的印象,稍稍懷念一下而已。
然后他忽然一驚。
那名女從者為柳白英關(guān)上了門,來到駕駛位的車門前。開門的瞬間,她忽然扭過頭,朝向云冷冷地撇了一眼,然后左手一揮。
隨著這一揮手,視線里有一個小小的兩點,朝著向云面門直飛過來,速度不下于老式的槍彈。
不過這倒是傷不到向云。自從息壤激活后,他的身體能力每一天都在進(jìn)步,現(xiàn)在即使不激活息壤,也有相當(dāng)強(qiáng)的反應(yīng)、速度甚至力量。
女從者揮手的瞬間,向云便已經(jīng)警覺,飛羽閃電般展開,然后側(cè)頭,抬手。
兩點被向云兩指捏住,手被巨大的慣性帶著向后揚了足有一尺。向云將手伸到眼前看了一眼,居然是一顆尾指指端大小的金屬珠子,看色澤像是鎢合金。
“這樣的速度和力道,可以輕松貫穿B級怪獸的鱗甲了吧?”向云心里默默地想著,抬頭再看下去,柳白英的車早已離去,那個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她來這里做什么?”向云將珠子在手里把玩著,下意識地沉吟著。
片刻之后,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雖然不是技術(shù)型,但是西京市的納米技術(shù)是最先進(jìn)的,據(jù)說柳白英身上穿戴著一套貼身裝甲,就是西京市納米技術(shù)的最高成就。
“是為了讓人研究那套裝甲嗎?”
這個念頭在向云腦海里只過了片刻。向云搖搖頭,轉(zhuǎn)身回到會議室,里面只剩下會場的工作人員,包括端木勝在內(nèi)的技術(shù)人員們都已經(jīng)離開了。
向云不以為意,下樓出門,沿著長長的街道向前走去。
因為穿著飛羽,而且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向云出門時也沒有開路林峰特意提供的車,而是直接飛來的。
可是此時他卻沒想過那么快回去。他沿著街道慢慢地走著,目光在街道兩邊隨意地掃視著,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還是那個背影。
這次遠(yuǎn)離西原城,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從漫長的思念中稍稍跳出片刻,卻不想一個相似的背影,便又讓他淪陷。
這樣的思念,什么時候才能停下?
“阿穎,你到底在哪里……”這個念頭止不住地?fù)P起,向云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你見過我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打斷了向云的思緒。他怔怔地回頭,看著身后離他只有不到十米的地方,正站在車旁邊看著他的那個女人。
居然是柳白英。
她站在那里,戴著一副茶色墨鏡,神色清淡,白色披風(fēng)下是向云見過的淺粉色西裝長褲,英氣十足。那個用彈丸打過向云的女從者站在她身側(cè)稍稍靠后,一雙黑色眼睛像捕獵的豹子一般盯著向云。
“抱歉,我只是看你的背影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看得有些失神了。”向云有些尷尬地笑笑,“如果冒犯了,請容我道歉。”
“很像嗎?”柳白英似乎來了興趣,頭微微俯下,一雙眸子從眼睛上方飄出來,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確實很像,所以……很抱歉。”向云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不是,我保證不會再有這樣的冒犯了?!?p> 微微鞠躬道歉后,向云再向那位女從者點頭道歉,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不知道為什么,在正面接觸后,他總覺得這柳白英不止是背影和葉穎相似,她身上似乎還有別的一些特質(zhì),也和葉穎有七八分相似??删唧w是什么,他又說不上來。
但無論如何,直覺告訴他不能和眼前的女人有過多接觸。所以道歉過后,他立刻就要轉(zhuǎn)身離開。面對一位城主這樣強(qiáng)行離開是否失禮都顧不得了。
“你說的那位故人,是不是葉穎?”
淡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向云的腳步立刻停住。原地呆了幾秒鐘后,他霍然轉(zhuǎn)身。
“你認(rèn)識阿穎?你見過她嗎?她在哪里?”向云死死盯著柳白英,問題如連珠炮般從嘴里噴出。若不是那位女從者也和他的神情一樣死死地盯著他,他甚至想上去拉住柳白英詢問了。
這實在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從冬眠中醒來這半年時間里,他一直在不遺余力地尋找著那對父女的任何訊息,可惜一無所獲。
成為西原城的技術(shù)頭領(lǐng)后,他甚至采用懸賞的形式在全城以及所有的營地里尋找,可幾個月過去了,完全沒有消息。
雖然嘴上不說,可內(nèi)心深處,他幾乎要絕望了。有那么幾次午夜夢回,他甚至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所以在會場外第一次看到柳白英的背影的時候,他才會那么激動,而確認(rèn)不是之后,他又是那么沮喪。
今天在高處的凝視,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任何確認(rèn)的意思,只是單純的睹物思人而已。
在這樣的心情下,突然聽到一個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城主嘴里,說出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名字,這樣的狂喜可想而知。
難道她去了西京市嗎?什么時候去的?現(xiàn)在還在那里嗎?她還好嗎?她有沒有在想我?
他心里有一大堆的問題想要問,他甚至想要拉上柳白英,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詢問一番。
可是只問出了三個問題,他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情緒過度激動,他的嘴唇顫巍巍地,卻連一個字也說不清楚了。他很努力地控制著,才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你先不要這么激動,”柳白英看上去也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那位女從者甚至做出了防御姿態(tài),“我只是知道葉穎而已,大災(zāi)難以后,我也沒有見過她?!?p> 向云呆住了。
心頭的熱火瞬間冷卻,他微微顫抖一下,退后兩步,緩緩地坐倒在地。
看著他這個樣子,柳白英伸出來準(zhǔn)備攙扶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她微微嘆了口氣,低聲說:“我也是個冬眠者,你就從未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嗎?”
足足一分鐘后,向云才漸漸地止住了顫抖。他將身子向旁邊挪了挪,靠著路邊的欄桿坐下。
“抱歉,我又弄錯了,實在是太失禮了?!彼麑㈩^后仰,后腦靠在金屬欄桿上,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能量光柱上,目光中是深深的茫然失措。
柳白英居然沒有立刻離開。她向女從這揮了揮手,來到向云身邊,也靠在了欄桿上。
女從者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回到了車上。片刻后磁浮車緩緩上升到幾米高處,然后挪到人行道上空,將占用的車道讓了出來。
柳白英伸手在身上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個銀色的金屬盒子。她將金屬盒子在欄桿上輕輕一磕,盒子上部彈出了兩個細(xì)長的煙嘴,那居然是一個香煙盒子。
“抽嗎?”柳白英微微俯身,將煙盒伸到向云面前。
向云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柳白英收回盒子,將其中一個煙頭按下,自己抽出剩下的一根叼在嘴里,然后在煙盒的另一邊輕輕一按,一道半尺長的電弧探出,正好從嘴邊的煙頭處擦過。煙頭被點燃,在向云有些不可思議的目光里,柳白英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噴出大口的煙霧。
“都什么時代了,女人抽煙也稀奇?”柳白英低頭,不屑地瞟了向云一眼。
“你確實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抽煙的女人?!毕蛟剖栈啬抗?,老老實實地說道。
“孤陋寡聞!”柳白英說。
“老實說,你現(xiàn)在的樣子,和你在會議上的樣子反差很大?!毕蛟普f。
“什么樣子?高冷?”柳白英低下頭,一股白煙將向云整個頭部都裹住了。向云皺著眉,揮手將煙霧驅(qū)散。
“我認(rèn)識一個女人,她的行事比你惡劣得多,但是也不抽煙?!毕蛟普f,“第一印象,我確實覺得你是那種高冷的人?!?p> “那你想多了!”柳白英嗤之以鼻,“而且高冷和抽不抽煙有什么關(guān)系?”
向云語塞。
他其實很想問柳白英是怎么認(rèn)識葉穎的,可是柳白英一直和他說些有的沒的,兩個人又不熟,他也不太好意思緊盯著一直問。
“我和阿穎認(rèn)識的時候,我們還在讀高中?!绷子⒑鋈蛔约洪_口了,“那時候就有人認(rèn)為我們兩個很像,身材很像,性格也很像。”
向云愕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