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
這是向云的第一反應(yīng)。
毒牙的有效爆炸范圍足有上百米,在雙方距離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下使用毒牙,這絕對是同歸于盡的找死行為。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又有些釋然。他能看得出來對方是個驕傲,或者說自大到極致的人,被一個輕視的對手搞到幾乎山窮水盡,確實是難以忍受的羞辱。到了這個地步,強烈的自尊心讓他無法再后退,就算是同歸于盡,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尊嚴。
只不過,尊嚴?
向云冷笑一聲。
他曾經(jīng)也是自尊心非常強烈的人,九歲的時候。所以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人,只為保住自己和母親那所剩無幾的尊嚴。至今他還記得那個混混被他一刀刺入心臟時那難以置信的表情,也記得那兩個跋扈的富家少年,在死亡面前涕淚橫流的樣子。
他曾經(jīng)差一點就徹底沉淪于那條黑色的道路,只為了所謂的尊嚴。直到他遇到葉穎和她的父親葉楓,他才有機會努力地從那條路上,一步一步地退了出來。
可是來到斗獸場的這段時間里,他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并沒有完全退離那條路,他只是剛剛被拉回了起點。在這個破敗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的輕視,一次又一次的危險,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斗流血,他忽然又有了邁出去的沖動。
而這次,曾經(jīng)把他拉出來的那兩個人,此時都不知是否還在這個世界。
那就試試吧!
向云止不住的冷笑。這條路走下去,難道就真的看不到未來嗎!
爆炸轉(zhuǎn)眼發(fā)生,暴烈的沖擊波將兩人同時卷入。向云瘋狂地怒吼起來,所有的推進器全力推動。
向前!
龜仙人也在向前!
兩人都在不顧一切地向前,強硬地頂著足以將他們的機甲重創(chuàng)甚至摧毀的暴烈的沖擊波。裝甲板、外殼、武器零件,各種各樣的物件隨著爆炸的激波向外拋飛。兩人的機甲越來越殘破,卻始終在執(zhí)著地向前。
毒牙爆炸的沖擊波沒有持續(xù)多久便減弱下來。在全場觀眾的視線里,兩人居然硬頂著爆炸的激波,始終在艱難地向前。沖擊波過去,兩人的速度驟增,但都已沒有了手段。
朱雀的推進器只剩下三個還在工作,保證了他向前的動力,但是他最后的武器,鏈鋸的鋸齒早已七零八落,雖然導(dǎo)板還在轉(zhuǎn)動,但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威力。全身各處的外掛裝甲此時一片也不見,連機甲本身都有大量的部件丟失,看上去像是一件剛剛從垃圾場拾回來的D級機甲。
龜仙人也同樣凄慘,爆炸的激波中肩頭的毒牙發(fā)射箱早已支架折斷,飛到了不知道哪里。除去被向云斬掉的右臂,左手手臂此時也扭曲得不成樣子;巨型感應(yīng)裝甲的外甲大多數(shù)是一體鑄造的,不至于掉落,但此刻也是嚴重變形,到處都是裂縫,發(fā)揮不了多少作用了。
最讓人覺得幸運的是,狂猛的激波中重創(chuàng)的毒牙發(fā)射箱居然沒有爆炸,看來爆炸的那枚毒牙也是最后的存貨了。
兩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然后分別落下。向云的雙臂武器都已經(jīng)變形,失去了功能;而龜仙人右臂被斬,左臂扭曲嚴重,更加沒有攻擊能力。
對撞中朱雀的重量有些吃虧,向后掉遠了些,龜仙人卻穩(wěn)穩(wěn)地落地。落地的時候向云借助推進器穩(wěn)定了一下身形,也站穩(wěn)了。
向云只覺得一陣胸悶。他的胸甲是一件完整的零號合金裝甲,這塊胸甲完整地保護了他的內(nèi)臟,傷勢總算是不太嚴重。
看臺上沉寂了片刻,忽然爆發(fā)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雖然大家都各自壓了不同的賭注,有人歡喜有人憂,但是這么異常激烈到極致、幾乎兩敗俱傷的格斗,也讓人看得血脈僨張。即使輸了,人們對于精彩的戰(zhàn)斗還是不吝掌聲的。
掌聲中和歡呼聲中,主持的聲音也適時的響起:“太精彩了!這可真是一場勢均力敵的精彩戰(zhàn)斗!可是這個勝負,看來我們還得……”
主持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臺上的歡呼聲卻更加熱鬧了。在這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向云的朱雀和對面的龜仙人同時發(fā)動,兩人再次向著對面沖去!
“好的,看來我們的勇士們還沒打算要放棄,那么就讓我們來拭目以待吧!看看哪位會成為最后的勝者!”
爆炸的激波過后,兩人的距離越有五六十米遠。向云還有三個推進器可以使用,而對面的內(nèi)置推進器雖然也損耗甚巨,但顯然不至于太影響使用。
兩人的速度終究是受了影響,這一段距離,兩人用去了遠比之前要長的時間。
眼見兩人就要撞上,向云的朱雀忽然一歪,擦著龜仙人就要掠過。但是因為推進器損失嚴重,這一閃終究是沒有完全閃過,被龜仙人的機身擦到。朱雀打著旋滾倒在地,然后翻身半蹲而起,右小臂下方尚且完好的機械鉗上,居然掛上了一個箱子。
看臺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此時向云拾起來的箱子,居然是之前為了保險被他拋掉的,牛頭蜂的發(fā)射箱!
此時龜仙人還在繼續(xù)前沖。失去了大部分推進器,它的機動性也大受影響。向云被它擦了個邊便滾倒在地,他自身的姿態(tài)卻幾乎未受影響,繼續(xù)前沖。
向云卻不理會龜仙人的動向。他飛快地將手從早已破爛的機甲骨架中伸出,將肩膀下方垂下的兩根電纜拿在手里,然后飛快地接駁在發(fā)射箱下方殘存的支架斷口處那兩個小小的電極上。
此時幾十米外的龜仙人終于剎住去勢,正在轉(zhuǎn)身。向云毫不猶豫地將另一只手捏在線路尚且完好、但已經(jīng)懸吊在半空的發(fā)射鈕上!
兩道煙跡從發(fā)射箱前端噴出,徑直飛向轉(zhuǎn)身中的龜仙人。龜仙人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牛頭蜂已到面前。
失去大部分機動能力的龜仙人,此刻終于沒有了躲閃的可能。兩枚牛頭蜂劇烈的爆炸聲中,龜仙人已經(jīng)大量變形的裝甲終于撐不住,大片大片地拋飛。機甲本身這次也終于承受不住,轟轟轟地向后倒退了好幾步,終于在轟然巨響中仰面倒地。
向云仍舊不敢怠慢。兩只手一只捏著線纜,另一只放在按鈕上,死死地盯著躺在地上的龜仙人。
足足十幾秒過去,龜仙人再無動靜。隨著裁判的倒計時結(jié)束,向云終于長長地松了口氣。
終于……結(jié)束了。
險些打臉的主持人,這次終于可以放心地宣讀格斗結(jié)果。向云疲憊地站起身來,用雙臂的機械鉗掛著自己的兩個發(fā)射箱,緩慢地向自己的出口走去。
這次可真是損失慘重。
向云不由得哀嘆起來?,F(xiàn)在他終于有些后悔,后悔一時沖動將幾乎所有的酬勞都花出去了?,F(xiàn)在機甲損傷成這樣,自己拿什么去修?
“嘖嘖,你可真夠拼命的!”站在工作臺上的洪海贊嘆一聲,手底下操作不停,機械臂伸出來,半路就把向云身上早已破破爛爛的機甲卸了下來。
向云早已精疲力竭,脫掉機甲后沒有再動,干脆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躺下來休息。剛剛這一場,他無論體力還是精神都消耗嚴重,動都不想動了。事實上若非身上那層薄膜一般的保護膜,此刻他早已遍體鱗傷。畢竟外骨骼機甲再怎么改造,也不可能為他提供完整的保護的。
“我說,”向云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是不是得先弄一副機甲混著,哪怕次一點的,保證能打就行?”
“后悔嗎?”洪海頭忙碌著,頭也不回地說道,“之前把錢花那么干凈?”
“那倒不至于。要不是那些改造,這次我大概死定了?!毕蛟埔蔡芍粍?,“現(xiàn)在我至少還活著贏了?!?p> “不后悔就行!”洪海說。
“啪!”
一塊不知什么板子扔到向云身上。向云伸手拿到眼前。
“這是什么?”
“是預(yù)支憑證,”洪海說道,“你可以向管理處預(yù)支一筆費用用于機甲維修,之后再從酬勞里扣。你簽個字,我下午去幫你申請!”
“還有這好事?”向云一咕嚕坐起來,仔細看著板子上的那張紙條。
“也不是誰都行的,這可不是災(zāi)難前,”洪海笑道,“只有像你這樣勝率驚人的勇士才有資格?!?p> “怪不得。”向云嘟囔著,拾起扔在一邊的筆來簽字。
“你先簽字,數(shù)字等我整理計算一下,下午去報?!焙楹Uf道,“不過這個程度……至少兩天之內(nèi)你是沒法上場了,休息一下吧。可惜我沒時間,不然帶你出去好好轉(zhuǎn)轉(zhuǎn)?!?p> “我自己安排吧?!焙炌曜值南蛟茮]有再躺回去。拿著簽完字的預(yù)支單走向工作臺,打算放下就回去休息。
“咦?這是……”洪海的一聲輕咦吸引了向云的注意。此時他已經(jīng)走到了洪海背后,便探過頭去看,一看之下,立刻愣住了。
洪海手里托著的,是一條尾指粗細的銀白色鎖鏈。鎖鏈的一端還被右臂的機械鉗夾著,另一邊耷拉在洪海的手邊。
這東西向云當(dāng)然認得,是龜仙人右臂連接戰(zhàn)錘的鎖鏈。剛剛向云借這根鎖鏈加速斬開了龜仙人右臂,然后又將右臂扯下來。毒牙爆炸的沖擊波里雙方都在怒吼著拼命,倒是沒想到這個東西還被機械鉗死死夾著。鎖鏈兩端的戰(zhàn)錘殘骸和龜仙人的右臂此刻都不見,只怕是在毒牙的沖擊波里都被清洗干凈了。
“好東西啊!”洪海贊嘆道,“純零號合金打造,這個精度,絕對是大災(zāi)難前的東西!”
“這個……要還回去嗎?”向云猶豫著問道。
“為什么要還?”洪海睜大眼睛。
“這不是對面的東西嗎?”向云說。
“別逗了!斗獸場里每一場都是生死戰(zhàn),這可是你的戰(zhàn)利品,為什么要還回去?”洪海說道。
“這不是明搶嗎?”向云也有些吃驚。
“這就是這里的規(guī)矩!”洪海笑著將鎖鏈拆下來拋給向云,“這個暫時沒法應(yīng)用到機甲上,你先收著吧。放心,沒人敢來跟你討還的!”
“那你先收著吧,放這里保險一點?!毕蛟茖㈡i鏈接過來,隨手塞進了一個抽屜里,“等我想好了怎么用再說。”
“得嘞!”洪海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頭又圍著機甲忙活去了。
向云沒有再去打擾,轉(zhuǎn)身離開了機械室。這次不是改造,只是機甲復(fù)原,洪海一個人就可以搞定。
自己回住處,向云設(shè)定了晚飯的鬧鈴后就沉沉睡去。和龜仙人這一戰(zhàn)用時不過半小時不到,但是消耗的精力勝過以往任何兩場的總和。此時距離晚飯還早,他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嘻嘻……嘻嘻……”黑暗中有個聲音在笑,忽遠忽近。向云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這個黑暗而空曠的空間跋涉著。
周圍什么都看不見,手伸出去也摸不著任何東西。腳下其實是平地,可是在這沒有任何光線的黑暗中,他的距離感完全喪失,每一腳出去都沒底。有時重了便重重地踏地,有時輕了又被閃一個趔趄,始終不能平穩(wěn)。
“嘻嘻……嘻嘻……”
笑聲始終在耳邊回響,判斷不出距離。聽聲音像個稚嫩的小孩,可其中包含著的戲謔卻那么明顯,讓人很難想象這是小孩的聲音。
“你是誰?”向云試探著問著,聲音有些發(fā)顫,“能讓我看看你嗎?”
“我……是誰?……不……知道……你……看不到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聽起來有些稚嫩,不像是聽不清,倒像是咬字不清。
“看不到?”向云一愣,“你不是實體嗎?”
“我……是……是……實體?!蹦莻€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那為什么看不到?”向云說道,“是因為黑嗎?這里沒有照明設(shè)備嗎?你在哪邊?我過去找你!”
“不……是……”聲音愈發(fā)地朦朧起來,“我……我……在……”
聲音越來越低,到后來幾乎完全聽不見。向云正要再問,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點光。
要現(xiàn)身了嗎?向云有些驚喜。
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向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可惜沒等他有所反應(yīng),光點忽然擴散開來,轉(zhuǎn)眼充斥了他的全部視野。
純黑,瞬間變成了純白!眼睛無法適應(yīng)這樣劇烈的光度變化,向云忍不住慘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