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乃皇寺,重大節(jié)日靖德帝會率妃嬪大臣在此進(jìn)行祭祀。平時(shí)向廣大百姓開放,香火十分旺盛。
王婳裳跟著寧夫人寧霓一路參拜,心思卻不在各路神佛。
趁著寧夫人寧霓喝齋茶,她尿遁離開,找到寺廟里沙彌打聽,得知延華大師最為精通佛法妙義。王婳裳動了心思,給那沙彌二兩銀子,希望求見延華大師指點(diǎn)迷津。
沙彌猶豫片刻,還是收了銀子,帶王婳裳來到后院一間禪室。
王婳裳剛在門口站定,禪室的竹門忽然從里打開,走出一名手執(zhí)拂塵、身穿漸變天灰道袍的青年道君。
王婳裳復(fù)看了眼禪室門口的“佛”字,確定沒來錯地方,下一刻,就聽旁邊的沙彌惶恐地雙手合十行禮,“見過國師。”
……國師?
大元朝那個(gè)赫赫有名的國師孟千悲?
王婳裳愕然,下意識將目光落在道君清冷嚴(yán)肅的臉上。
孟千悲朝沙彌點(diǎn)頭,旋即詢問王婳裳,音色淡淡,“這位善信是要求見延華大師嗎?”
王婳裳“嗯”了聲,“是的?!?p> 孟千悲側(cè)身給她讓出位置,豈料王婳裳剛左腳踏進(jìn)禪室,就聽一道和藹慈祥的聲音道:“女施主請回吧,你的請求,恕老衲無策?!?p> 明明是拒絕,王婳裳卻仿佛看到了救星。
但良好的禮貌讓她沒有繼續(xù)擅闖,而是站在門口,焦急道:“大師既然猜出我的來意,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延華大師嘆氣,“一切皆由天定,辦法不在此處?!?p> “容大師替我指點(diǎn)一二,我……我真的很迷?!?p> 這些天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內(nèi)心其實(shí)一團(tuán)亂麻。
寧瑛的家太好了,她怕她會沉溺于其中。與其這樣慢慢適應(yīng),不如早點(diǎn)脫身抽離。她一個(gè)低賤的商戶女,怎能霸占恩人的幸福?
王婳裳不想這樣。
想到自己原本糟糕的處境,悲從中來,期期艾艾地道:“好似我這一生,都是不如意的?!?p> 親爹不管,母親早逝,疼愛她的祖母又生了病,備受姨娘庶妹排擠磋磨。好不容易到了嫁人年紀(jì),卻莫名其妙跟人換了靈魂。
禪室寂靜,隨即傳來一聲嘆息,延華大師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佛說,緣起緣落,緣生緣滅,萬象皆為心造。不如意的不是人生,而是你的心。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
王婳裳蹙額不解。
想要再問,延華大師卻下了逐客令,“阿彌陀佛。女施主,老衲言盡于此,你請回吧。”
“大師,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沙彌立刻幫大師關(guān)上禪室門,做了個(gè)請的手勢,“女施主,請不要打擾師父參禪。”
王婳裳自知今日無法得出結(jié)果,郁郁轉(zhuǎn)身。
走出沒幾步,忽然聽身后人道:“延華大師的意思是,希望你緣來不拒,境去不留,看淡得失,維持當(dāng)下,順其自然?!?p> 王婳裳訝異地回頭。
孟千悲立在嫩葉翠芽的梨樹下,彬彬有禮地?fù)]了揮拂塵,“佛家歷來講究緣分。明白了緣分,心就不會被迷在世事當(dāng)中,也不會被事物的表相所困住。所謂知曉因果,心方清凈,就是這個(gè)道理?!?p> 王婳裳雖然仍想換回身體,但這幾日的迷?;砣婚_朗。
她朝孟千悲行了一禮,由衷感謝:“今日能得國師解惑,是我之幸事?!?p> 孟千悲出言解惑,乃是因?yàn)橥鯆O裳被拒后態(tài)度仍謙卑恭敬,心生欣賞。疏離不失禮貌地頷了頷首,便轉(zhuǎn)身離去。
孟千悲沒走多遠(yuǎn),突然在走廊下撞見了一粉衣少女。少女?dāng)r住孟千悲,一雙杏仁眼里似乎掬著兩汪清泉,盈盈閃閃的。
“哥哥,你見過我姐姐嗎?她穿著鵝黃襦裙,手腕戴著一只碧水鐲?!?p> 孟千悲被人尊稱過“國師”“道君”“紫陽”“羽士”,乍然聽到“哥哥”這稱謂,整個(gè)人都愣了愣。
寧霓聲音嬌軟甜膩,“哥哥,哥哥,你怎么不說話?”
孟千悲垂下長睫,忽略掉她黏糯的語氣,往后邊一指,“在那邊禪室。”
“謝謝哥哥!這顆棗栗糖送你吃!”
不等孟千悲反應(yīng)過來,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顆東西。寧霓眼睛彎成了月牙,笑吟吟地朝他揮揮手,歡歡喜喜去找王婳裳了。
孟千悲攤開手心,看著包裹油紙的棗栗糖,清冷的容顏流露出一絲疑惑。
*
王婳裳今日并非全無所獲。
雖然沒能得到延華大師的確切回復(fù),但卻給找到了新的目標(biāo)。
好好珍惜當(dāng)下,努力維持好寧瑛的一切。至于延華大師,他能一語道破,必然知道什么。這次不趕巧,下次再另尋時(shí)機(jī),她是不會放棄的。
與寧夫人寧霓會面,二人都質(zhì)問她去哪里了,王婳裳謊稱在廟里迷了路。
寧夫人倒是沒說什么,反倒是寧霓吐了吐舌頭,“姐姐來這白云寺幾十次了,竟然還會找不著道?!?p> 王婳裳心底一驚,面上卻仍溫婉笑著:“許是病了一場,人疲倦腦子也不靈光了?!?p> “胡說!”寧霓挽住她胳膊,“姐姐在我心里是最聰明厲害的!”
母女三人乘興而歸。
一回府,就和剛從朝堂回來的寧仲常碰了個(gè)正著。
“爹爹。”
寧霓像一只翩飛的蝴蝶奔了過去,王婳裳趕緊跟上。
寧仲常面白無須,長相普通隨和。他見到兩個(gè)女兒眉開眼笑,姍姍來遲的寧夫人冷哼一聲,“怎么今日回來這么早?不跟別的官老爺喝花酒啊?”
“夫人哪里話,你知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看你也沒區(qū)別,否則我?guī)顽鴥和藗€(gè)婚,你也不會嘮叨個(gè)沒完?!?p> 寧夫人拿捏寧仲常很有一套,一番夾槍帶棒寧仲常趕緊服軟。他想到什么,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燙金請?zhí)?,遞給寧夫人,“明天去庫房取些銀子,你娘仨兒置辦身行頭。后天永樂王大壽,達(dá)官顯貴青年才俊濟(jì)濟(jì)一堂,讓女兒們物色物色?!?p> “可算漲了點(diǎn)兒心?!睂幏蛉艘话褤屵^請?zhí)b模作樣翻看,嘴角到底悄悄帶笑。
寧霓對父母相處之道見怪不怪,旁邊的王婳裳不禁掩藏起艷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