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也見不到了
“運氣真不好?!碧K組說道。
“不是運氣好不好。我有直覺。這個舊書攤不會再開了。”姚瑤輕輕搖了搖頭。
“這不是寫的今天歇業(yè),又不是停業(yè)?!碧K正奇一副不信邪的表情。
隨后又去了兩次。仍然是“今天歇業(yè)”。蘇正奇不得不信。不是運氣不好的問題。
“這小子,故意要這樣。這說明他還還真的做了什么?!?p> “他做了什么?”姚瑤不以為然,“他什么也沒做。他就是個案外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想見見他。他是目擊者?!?p> “目擊者?你是說的是哪個案子?”
姚瑤沒接話,蘇正奇于是自己接自己的話,“你是說,兩個案子,他都是目擊者??墒?,時間點不是都對不上嗎。兩個城中村,在城市的兩頭。根本來不及。”
兩個相同牌子的煙頭,是唯一的物證。但是,整個江城吸“江門”牌香煙的人,雖然是小眾,但也不少。至于打火機,素素不是沒有聞到汽油味嗎?
“這也就是我最想不明白的地方?;蛘摺币Μ庎哉Z,“他出現(xiàn)的時間,和地點。他認為應該出現(xiàn)。于是,他就出現(xiàn)了?!?p> “這我就聽不懂了?!碧K正奇搖著頭,“小姚,我說,你是不是有點邪門啊?!?p> 蘇組說到這里,不由得想那幾個孩子的事了。
“那幾個孩子,他說他們就在樓頂上,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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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當姚瑤說要去彎子水庫的時候,蘇組是根本不相信的。整個警隊里也沒有人相信。孩子家長們同樣不信。
彎子水庫是一個小水庫,距市區(qū)十幾公里。沒有公車。約定集體自殺,有必要為此走上兩個小時的路嗎?當然,更主要的是,孩子們在微信群里討論的地點,沒有提到這個彎子水庫。
因為沒有人相信,為此是耽誤了一些時間。
但是,這離五個孩子的死亡時間,已經(jīng)整整一天。也不存在耽誤了救援時間一說。
“蘇組,永遠不要提那幾個孩子了,好嗎?”姚瑤轉(zhuǎn)身看著蘇正奇,表情很凝重。
蘇組不得不鄭重點了點頭。
五個中學生集體投河。起因,現(xiàn)場,孩子們的生前留言,以及社會收集到各種信息,都指向這個推論。
事件影響太大了。
省總隊來人,區(qū)市兩級全體隊員也都認可,這才下的結(jié)論。
只有一個人不認可,就是姚瑤。
“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五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面向死亡,會那么決絕。”
“也許,在離死亡還有那么一點時間,那么一點距離的時候,他們是下了決心的。但是,但真正觸及死亡的冰冷時,一定有人動搖了。”
“我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既然如此,就不能下集體投水自盡的結(jié)論?!?p> 這是姚瑤在討論“集體投河案”時的發(fā)言。但還有一句話她終究是憋在心里了。那就是——
“我的直覺。他們絕不是投水自盡?!?p> 所以沒說出口,在偵破一個案子的時候,是可以憑直覺作出一些行動的。往往,一個優(yōu)秀偵察員的直覺會成為案子的突破口。
但是給一個結(jié)案的案子下結(jié)論,就只能憑事實與證據(jù)。
從水里打撈起來的孩子們,都是穿著校服的。還有兩個同學背著書包。根據(jù)實地勘察,他們?nèi)胨奈恢?,是在一個陡峭的石壁處。
這些,都明確指向集體投水的結(jié)論。
而直覺往往帶有強烈的主觀傾向,情感傾向。
事實上,五個孩子中的一個,正是姚瑤大表姐的獨生子。一個有點膽小而表現(xiàn)羞澀的小男孩。
………
書攤的隔壁是一家小吃店。雖然不是吃飯時間,兩個人還是要了兩碗粉,坐下來吃。
“書攤今天又歇業(yè)???”蘇組問道。
“不是今天,這都好幾天了。”老板是個精瘦的小老頭,五六十歲的樣子。本地人。不是吃飯時間,店里就他一個人。
“書攤老板,他就一直沒來過嗎?”
“老板?哦,沒有?!?p> “哦,他不讓人叫老板啊。那你們怎么稱呼他?。俊?p> “稱呼?不要什么稱呼啊,就唉一聲?!?p> 蘇組看了姚瑤一眼。會過眼神,都覺得這小老板并沒有刻意要隱瞞什么。蘇組繼續(xù)。
“這兩隔壁,你應該很熟識了吧,那個穿西裝的年輕人?!?p> “當然是熟得很了?!笨戳四信煲谎?,“他每天都來店里吃粉。”
“你的粉……味道不錯?!?p> 味道是不錯,但蘇正奇從來不喜歡吃這類稀稀軟軟的食物。
“你有他的電話嗎?”
“沒有?!崩习蹇戳丝刺K組的碗里,還有大半碗粉。就沒怎么吃。那么,他們就是沖“問話”來的。
“你們那么熟,都不興留個電話什么的?”
“每天都見面,留電話干嘛啊。”
“這不是好幾天都沒見面了嗎?”
“沒見面就見面,又沒什么事?!?p> “你的粉真的好吃,想再吃一碗的,又怕長胖?!币Μ幏畔峦?。湯都喝了個干凈。
老板看了一眼姚瑤,點點頭。這位倒是像個饞貓。賣吃的,饞貓是一種好印象。
“他要來了,能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嗎?!币Μ幷f道。
“這個……他……”
“我老爸要找?guī)妆景耸甏摹洞蟊婋娪啊?,我給他留過話。也不知道他找到了沒有?!?p> “哦。八十年代的《大眾電影》,算得是老古董了。”
“老古董?”姚瑤笑了笑,“老伯您夸張了,不也才隔了幾十年時間?!?p> “幾十年是不算長,但你看看這城,眨眼一個樣子。不是以前那個江城了?!?p> “老伯這么說,也有道理?!?p> 姚瑤掏出筆和筆記本,寫下電話號碼。撕下來,在桌子上推了一下。
老板從桌子上撿起紙條,來到后廚,掀了掀鍋,打算將紙條扔進火里。
不知為什么。又沒扔。扯下一小節(jié)粉,將紙條貼在了墻上。
他還真希望舊書攤接著開。除了穿西裝的攤主外,那些在舊書攤看書的人,也都喜歡到他的店里來吃粉。
還有,沒事的時候,他也會找?guī)妆倦s志來翻。只是不記得,有沒有翻過八十年代的《大眾電影》了。因為,不管翻過什么,放下也就忘了。
……
兩個人步出小吃店。
“你覺得這個老板,他真會給你打電話?”
“不會。他已經(jīng)知道我們是警察了。做這種小本生意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知道我們是警察了?不會吧。你不是說了,你是要他給你找?guī)妆緯摹!?p> “說了也沒用,你問了那么多話。就是腦子進水,也知道我們是警察?!?p> “那你不是多此一舉?!?p> “如果我再去吃兩次粉呢?我就能從這個老板臉上看出,那個穿西裝的書攤老板有沒有來過?!?p> “這倒是?!碧K警察看了姚瑤一眼,“可我怎么覺得,你一臉都是失望?!?p> “因為這個書攤,的確不會再開了。‘他’也可能不會再露面了。”
姚瑤也就看不到,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照看一個舊書攤的情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