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妮很警覺,她倉皇逃回了老家,在堂兄家的出租屋里躲了好幾天沒出門,撒潑打滾的讓堂嫂每天到樓下給送吃的喝的,她從二樓陽臺吊個筐下去,把吃喝提上來。
堂嫂罵罵咧咧的對著窗根兒咆哮:“作踐人的小蹄子,混吃等死你最拿手,笆籬子里沒養(yǎng)你老,又出來禍害人,坑蒙拐騙也對著外人啊,偏偏誰和你親你禍害誰,和你攀親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罵完一時痛快,卻依舊無計可施,不給她送飯吧,她是真能天天賴在家門口,順著門縫兒湊湊往家里鉆,堂嫂家還有上高中的兒子,和她掰扯不起。
霍妮耳朵里塞著棉花球,不知道哪個柜子里翻出一瓶半干的指甲油,估計是上任租客留下的,她吭哧吭哧的涂得愜意極了。
她確實沒再犯任何事,可心里就是看見穿警服的就發(fā)毛,所以干脆躲起來清凈。
這期間有街道的人上來敲門,好像還有派出所的人,她就是堅決不開門。
笑話了,她一沒偷二沒搶的,難道誰還能強行破門不成?
這房子墻皮薄,客廳墻壁那邊忽然傳來“咚”的一聲響,霍妮給嚇一跳,抬著那只涂得坑坑洼洼的腳,幾步蹦過去,耳朵貼在墻壁上,使勁兒的聽。
不過聲音很快沒有了。
到了半夜,門口突然有人砸門,那聲音跟催命似的砸在人心坎上,又是半夢半醒的迷糊時候,心臟沒病都能給嚇出病來。
霍妮有點兒起床氣,赤腳沖到大門前,剛要開門,又忙收回了手,從貓眼往外頭覷看,就見一個叼著煙的大妞,濃妝艷抹的提著一塑料袋燒烤,拿舌頭不耐煩的在嘴唇里頭拱了一圈兒,咋咋?;5暮穑骸翱焖麐岄_門,不是你們說餓嗎?”
霍妮氣大了,掐腰在里頭喊:“傻B,敲錯門了!”
那大妞愣了一下,動作夸張的仰頭看了看門牌,咧嘴露出個帶著醉意的憨笑,又挪到隔壁去大力砸門,“快他媽給老娘開門!”
隔壁房門應(yīng)聲而開,一個男聲笑罵著把她扯進(jìn)去,兩人嘀咕了幾句,反手關(guān)上了門。
霍妮耳朵緊密的貼在門板上,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那是一種刻進(jìn)她骨子里的興奮誘因,她紅長斑駁的指甲摳著門板的木紋紋理,指根都在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隔壁門打開之際傳來的短暫聲音,稀里嘩啦的敲擊在她的末端神經(jīng)上,那是麻將落在墊了厚毛毯的桌面上的聲音!
那不是一般的麻將,那一片嘈雜的洗牌聲外加算番的術(shù)語,讓她深信隔壁此刻正在賭博,似乎玩得還很大。
她在“里頭”拘了這些年,再出來發(fā)現(xiàn)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過去那些暗黢黢的地下賭莊早就改頭換面,她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渠道了。
興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給她翻本再上人生巔峰的機會?
另一邊,霍妮隔壁的門板內(nèi)里。
郭笑和小秦也正屏息靜氣的把耳朵壓在門板上,等著霍妮那頭的動靜。
聽了會兒,霍妮那邊安靜如雞。
“該不會不管用吧,是不是你關(guān)門太快了,要不就是錄音聲音太小,她沒聽清?”郭笑用氣聲說。
小秦也用氣聲回她,“不可能,你沒聽霍妮當(dāng)年被抓進(jìn)去時的那個經(jīng)辦人說,他就沒見過比霍妮還沉迷賭博的人,好多資深的男賭徒都比不上!之前巔峰的時候,她一晚上贏了三百多萬,那叫一個揮金如土,但很快就又輸?shù)靡桓F二白,為了湊錢再賭,她騙她偷她搶,她賣自己,后來還賣別人,啥缺德帶冒煙但是能湊著錢的事都干了,可就是戒不掉這個賭癮。這次她放出來,片區(qū)的民警了解她這情況緊盯了一陣兒,要不是確實找不到渠道,她也不能流竄到延平去?!?p> 郭笑習(xí)慣性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咬到黏糊糊的一層劣質(zhì)口紅,“呸”了好幾聲,“帶她賭就能聽到她說真話?我感覺我們根本就在做無用功?!?p> 小秦直起腰活動了一下,“我們都說進(jìn)監(jiān)獄是改造,可有些人就是怎么都感化不了的,誒,你別那表情,這不就是事實嘛!”他和郭笑躡手躡腳的回到客廳里,“霍妮已經(jīng)三進(jìn)宮了,經(jīng)辦人說她每一次被判,幾乎都是因為鐵證而非她的供詞,她嘴里從來就沒有過一句實話,真的,正常的方式問也是白問,她不會配合的。”
當(dāng)時說這話的時候郭笑也在旁邊,她自然是知道的,她和小秦剛追到彰臨市就被當(dāng)?shù)貐^(qū)支隊的人給澆了這么大一盆冷水,心里也是拔涼拔涼的。
“小秦,你說她到底有沒有過一個兒子?掃聽她親戚那邊的口風(fēng)也說不知道,聽起來也不像是假話啊?!?p> 小秦看郭笑還在邊說話邊“呸呸”,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巾遞過去,“她高中輟學(xué)就沒干過正經(jīng)事,從小出來混,滿世界瞎跑,有時候幾年都不著家,爹媽死時她都在賭桌邊沒挪窩,這些年在外頭干了什么,她那些親戚哪知道。”
“這么說......”郭笑正擦嘴,冷不丁看到手里那張紙巾不僅卷邊兒,還發(fā)黃,像是不知道被人搓磨過多長時間了,臉色當(dāng)即就變了,一記鐵砂掌糊上小秦后心,悶聲嘶吼,“你這給我的什么玩意兒!不會是你擤過鼻涕的吧!”
小秦給錘的一個踉蹌,小跑著繞到客廳中間那張麻將桌的另一邊躲避火力,低聲解釋:“這這這,這紙真是新的,我沒用過,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天在隊里,我想給劉哥的,后來沒給出去就裝口袋里了......”
“這么多天了你居然都沒有換過褲子!”郭笑糙是糙點,但畢竟本質(zhì)上還是個姑娘,渾身汗毛都炸起來了,還完全沒發(fā)現(xiàn)自己烈焰紅唇上沾滿了稀碎的紙屑。
“咱出發(fā)不是急嘛,我就帶了一件換洗T恤和內(nèi)褲,揣兜里就......”小秦匆忙做了個休戰(zhàn)的手勢,“我錯了,姐,郭郭姐......”
“你才是蟈蟈兒!”
“我不是那意思......”
“噓!——”
郭笑和小秦同時噤聲。
就聽空曠的走廊里幾聲微不可查的腳步聲,隨后他們這邊的門板被十分含蓄的敲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出聲。
過了大概半分鐘,門外響起霍妮帶著試探和討好的聲音,“誒,有人嗎?我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啊,我睡不著煮了些速凍餃子,聽見你們家還有動靜,要是沒睡,就一起吃點???”
小秦和郭笑互相點點頭,隨即踏著步往門邊走了幾步,粗聲喊:“睡了,沒人!”
門外霍妮的聲音卻更殷切了,笑著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不要客氣啊......”
小秦直接打斷她,“滾!大半夜敲什么門,再敲門報警了??!”
門外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輕微的響起了隔壁關(guān)門的聲音。
門內(nèi)的兩人都深呼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