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夫人的院落燈火通明。
“你可查清楚了？”大夫人慢悠悠地撫著通紅的指甲。臉上陰郁的神色連偽裝都不屑于偽裝。
跪在地上的丫鬟一凜，頭低的更低了：“婢子確實聽見張嬤嬤跟二夫人說，三少爺其實是位小姐。當年出生時便是，不過二夫人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硬是瞞下了這件事?！?p> 大夫人冷冷一笑：“打得好算盤，只可惜，紙終究包不住火。難怪她這么寶貝這一胎，倘若這一胎是個兒子，小賤種便是個女兒也不打緊?？扇暨@一胎仍是女兒，到時候老爺如果知道了小賤種是個丫頭，老二就吃不了兜著走?！?p> 地上的丫鬟點頭道：“伺候三少爺?shù)膸讉€人中只有映雪聽夏知道三少爺是女兒身，其他再無近身伺候的人了?！?p> 大夫人點點頭：“這是自然，人多了怎么瞞得住?！?p> 手一揮，身邊的李嬤嬤立刻走過來遞了個荷包給地上的丫鬟。
“嘴嚴實些，還不到你出頭的時候。等二夫人再起不能，自然有你的好處?！?p> 丫鬟接了荷包，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出去了。
李嬤嬤眼神一轉(zhuǎn)，湊到大夫人身邊。
“夫人，這會兒說出去其實也沒什么壞處。一石二鳥啊?！碑斈耆贍斪屗P跪的事，她這輩子都記得。
大夫人不抬頭，只是看著手上精致的金戒指，嘴邊的笑意卻是掩都掩不住的：“不急，等柔兒出了門，老二這胎生下來的。到時候才是熱鬧的時候?！?p> 憑著她對范爹這些年的了解，別說二夫人這胎生兒子，就是生兩個兒子出來，也沒辦法抹掉她欺騙范爹的事實。
范思哲這個人，平日里看著和煦親切，其實最是道貌岸然。平生最恨別人騙他，哪怕一點點都不行。
“這事現(xiàn)在捅出來，豈不是毀了我女兒的幸福。等柔兒出門再說。”大夫人突然覺得心情好極了。幾日的陰云密布一瞬間陽光普照。
就連范老爺去了新姨娘住處也無所謂了。一個陪房升上來的姨娘她還不放在眼里，以后有的是時間收拾。
夏唯雅屋里，長島真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小徒弟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
“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女娃？”聽著有些繞口，可夏唯雅卻聽懂了。
點點頭，夏唯雅嘴角微微一翹：“老師活了一百多歲了，是男是女總分得清吧？”
長島真人噗嗤一笑：“我以為這是個秘密?！?p> 夏唯雅惆悵了個：“在這個家里確實是個秘密?？?，這又不是我自己樂意瞞著的?！?p> 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光明磊落沒有任何隱瞞。長島真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跟為師捅破了窗戶紙，意欲何為啊？”夏唯雅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說出來就說明后面還有話才對。
夏唯雅瞄了窗外一眼，走到長島真人身邊，貼近他耳朵小聲說道：“我怕別人揭露我是女兒，將來就要關(guān)在后宅里了?！?p> 長島真人眨眨眼：“誰家的貴女不是這樣過來的？”
夏唯雅臉色一凜：“我不愿意過這樣的日子。與其被關(guān)在后宅里身不由己，我寧愿一輩子陪在老師身邊?！?p> 長島真人看著她嚴肅的小臉，不免正色道：“你竟舍得親爹親娘？”
夏唯雅睜著一雙暗金色的貓眼，直直地看著長島真人：“老師，爹爹不疼親娘不愛，我舍不舍得又能怎樣？”
長島真人眉心緊擰，小丫頭她們家的情況他也確實見過了。原本以為教養(yǎng)兒子都是這樣，可是若是對比了花家的教育模式。范家確實有些重此薄比。
“而且，若是知道我是女兒身，那估計我只能被送到廟里或者莊子上去了?！毕奈ㄑ诺椭^。
“為什么？你是女兒就不是范家的孩子了？”長島真人有些憤慨。
“師父是男子，花家?guī)熜謧兌际悄凶?。我一個女孩子跟著你們在山上住，名聲已經(jīng)毀了?！毕奈ㄑ诺穆曇粲行o奈。
但在古代，這是事實。男女7歲不同席。夏唯雅若一直在山上跟著長島真人修行，早晚這件事會成為一柄利刃。
長島真人冷哼一聲：“本尊的徒弟豈是他們能夠指手畫腳的?！?p> 夏唯雅翻了個白眼：“老師，什么叫眾口鑠金，什么叫三人成虎？”
嗯……擦，想想這還真是個鬧心事。
沉吟片刻，長島真人抬頭看她：“你不會平白無故就提這件事。有什么打算？”
夏唯雅跪坐在長島真人腳下，仰著頭看著他：“老師，徒兒能不能跟著老師走呢？徒兒給你養(yǎng)老送終?！?p> 看著夏唯雅，長島真人卻沒有出聲答應(yīng)。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著，僵持了一會兒。
“你可知為師還有多久時日？”長島真人放柔了聲音。
夏唯雅展顏一笑：“有一日徒兒就陪著老師一日。咱們倆約定好的啊?！?p> 長島真人沒說話，只是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夏唯雅的頭。嘆了口氣。
過了正月十五，夏唯雅就收拾了東西跟著長島真人回了山上?；ㄗ詰z和花無缺卻因為家里的關(guān)系沒有跟著走。
因為預(yù)備定親的關(guān)系，花自憐被花爸爸扣下了。而且長島真人可以護住夏唯雅不被白虎營追殺，可自家兒子們卻沒那個必要給人家添麻煩。
花無缺回了學(xué)堂，將這些時日的課業(yè)補足。準備科考。家里不可能兩個孩子都走武行，總要有一個走文的。
于是，花家兄弟倆就眼睜睜地看著夏唯雅仿佛逃難一樣跟著長島真人走了。
就在夏唯雅離開范家之后兩個月，二夫人因為飲食不當早產(chǎn)。因為胎兒過大難產(chǎn)，搶救了足足一天一夜才母子平安。
大夫人恨恨地抱怨著為什么二夫人的命竟這樣的硬。古代難產(chǎn)是很難救回來的。誰知道二夫人都已經(jīng)到了鬼門關(guān)邊緣竟然被拉回來了。
白胖的大兒子被范爹抱在懷里，范大人幾乎熱淚盈眶。
以前也不是沒有孩子出生過，可也許是因為年紀越來越大，對于新生生命的向往就越來越強烈。尤其經(jīng)歷了一次每隔五分鐘就有人問他保大保小。范爹抱著兒子，心里澎湃不已。
孩子，你是你母親拼了性命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你的生命無比珍貴?？粗鴥鹤訄A圓的臉蛋，范思哲感覺心都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