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隱有一肚子的苦衷,都不能對楊琪說。
瞞著她得滋味不好受,可他這么做,又何嘗不是為楊琪著想。
安隱坐到床邊,將楊琪攬在身旁。
楊琪就勢一躺,小腦瓜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們的家不在這里,我們真正的家可比這里好上千百倍呢?!卑搽[掃一眼這家徒四壁、簡室陋居,心中倒不是嫌棄此地,而是平心而論,這里真的比不上王府的榮華富貴、金碧輝煌。他低頭望著摳腳的楊琪,微微一笑,“你大概也知道了爺是有身份的人,他肩負(fù)重任、職責(zé)所在,早晚是要回京復(fù)命的。為人臣子,他也是身不由己?!?p> “他們走他們的,我們可以留下來呀!”楊琪不是天真,說這話純粹是因為賭氣。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她在安隱心目中的地位壓根兒不如南爺來的重要。
安隱就當(dāng)她是孩子氣,“傻丫頭,等回了咱們家,到時候只怕你就不想念著這里了?!?p> 到了夜深人靜,安隱見楊琪睡熟了,便瞧瞧將狗頭金從床底撈出來,放到備好的木盒中,收了起來。
翌日黎明,楊琪在雞鳴中清醒。
她張開眼,首先去看床底下的狗頭金還在不在。
一看狗頭金沒了蹤影,她又尋遍了整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找不到狗頭金就以為東西是被南爺藏去了。
她急沖沖跑堂屋找南爺興師問罪。
柳娥與南爺也將起身,還未來得及洗漱。
見楊琪沖進(jìn)來,柳娥嬌斥,“越發(fā)沒有分寸了,爺正更衣呢!”
都在一張床上睡過了,還在乎這點小節(jié)么?
楊琪奔到南爺跟前,仰頭質(zhì)問:“你把我的狗頭藏哪去了?”
柳娥茫然,“什么狗頭?”
南爺卻了然,不用問,一定是安隱趁著夜里掩人耳目的時候,悄悄將東西收起來了。
南爺偏就不告訴她,“那東西,你不是一直放在床下么?”
柳娥花容失色,掩口驚道:“琪琪,你將什么東西放床下了,那么嚇人!”
不會……不會真的是一個鮮血淋漓的狗頭吧!
柳娥越想越覺得驚悚。
“去將衣裳穿好,再沒規(guī)矩,小心我叫張大廚將你的烏龜燉成一鍋湯?!?p> 不用南爺暗示,楊琪也知道是該閉嘴的時候了。
那么大一塊金子,這男人還能挖地三尺藏起來不成?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他打包,藏到后院的車上。
楊琪就不信她自己找不到!
以前楊琪從沒留意過,現(xiàn)在她總算知道南爺這商隊帶的可都是寶。蘇杭的綾羅綢緞,南疆的刺繡香囊,竟還有上等的胭脂水粉,金簪玉釵更是少不了,更別說那些楊琪叫不上名字的物件都是些什么價值了。
那沙老大傻不傻,當(dāng)初他要把這些東西搶回去,隨隨便便換個萬把兩銀子都不是個事兒??!
楊琪翻著一個精致的盒子,不過巴掌大,盒子上雕著單鳳翱翔的圖案,小巧玲瓏的模樣十分討女孩子喜歡。
楊琪好奇這盒子里裝的是什么,便打開盒子細(xì)細(xì)端詳。
打開一看,盒子里不過就是一坨白色的粉狀物,似乎也沒什么味道。
她將盒子湊到鼻頭嗅了嗅,當(dāng)即連打了三個噴嚏。
只聽噗噗噗三聲,盒內(nèi)的粉子被她幾股氣噴散了出去。
車內(nèi)頓時烏煙瘴氣,飄灑的到處都是盒子里的東西。
楊琪滿臉都是白色的粉,不知道的人看了她現(xiàn)在粉末滿臉慘白的模樣,還以為她是唱大戲的!
真是不作不死,別說現(xiàn)在她眼睛張不開,就是她整個人被彌漫在車內(nèi)的粉末嗆得差點將肺臟咳出來。
即便這不是含有毒性的殺人兇器,看楊琪半死不活的樣子,倒難以下這樣的定論了。
車簾子被撩開,灼熱刺眼的陽光透進(jìn)車內(nèi)。
隔著眼簾,楊琪感覺到一片光明,慌忙手腳齊用,連摸帶爬鉆出了車廂。
終于可以透一口氣了,哪知她還沒來得及呼吸新鮮空氣,整個人就被拎了起來。
南爺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我就知道是你在里頭搗鬼!”
楊琪搖頭晃腦,只想把迷進(jìn)眼的粉末都給抖出來。
南爺手上絲毫沒有松動,大步流星越過柳娥,直接將楊琪拎去了前院。
安隱原本在前院擺膳,一見南爺拎著跟小面人兒一樣的楊琪從后院出來,竟張口結(jié)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眾人之中,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嘩然大笑起來。
哄堂大笑的聲音傳入楊琪的耳中,即便她羞臊得面紅耳赤,怕是也看不出來,只能瞧見她滿臉的白面。
柳娥手腳勤快,打濕了帕子,將楊琪白花花的臉擦了干凈。
待眼前恢復(fù)清明,楊琪將眾人幸災(zāi)樂禍的嘴臉一覽無余。
安隱無奈,他該拿這丫頭怎么辦?
稍對她不留意,就肇出事端、惹是生非!
瞅見她手里的盒子,安隱心頭猛得一跳,胸口的肉更是揪得又緊又疼。
他上前將盒子連同楊琪的小手一并握住,仔細(xì)確認(rèn),果然是他沒有看走眼,“這莫不是南海產(chǎn)的上等珍珠磨成的粉……”
這丫頭知不知道,就這一小盒的珍珠粉,價值好幾十兩銀子呢!
一聽是上等的珍珠粉,楊琪眼前一亮,將盒底所剩不多的珍珠粉揩了出來,又往臉上抹去。
安隱是攔也攔不住,分明知道這時候要板起臉來教訓(xùn)她,可憋了半天,他竟與眾人一起哄笑起來。
“才給你洗干凈,又變成了大花貓一樣!”柳娥哭笑不得。
“這可是上等的珍珠粉啊,美白養(yǎng)顏——”楊琪也往柳娥臉上撲了一些,“柳姐姐,你也擦擦么!”
南爺眼中盈滿暖暖的笑意,卻擺著一貫冷嘲熱諷的態(tài)度,“你這丫頭,上不了廳堂,又下不了廚房,叫你洗個衣裳,還弄得一手傷?,F(xiàn)在可好,還學(xué)女人涂脂抹粉起來!”
楊琪對著他連打了數(shù)個噴嚏,以示抗議。
“哈哈——”楊琪傻笑起來。
安隱搡了她一下,佯怒道:“還有臉笑!”
楊琪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她抓抓頭,耙下來一把珍珠粉。她立原地蹦噠幾下,都能抖出幾層粉來,跟才從面缸里出來一樣。
南爺吩咐,“張大廚,燒水?!?p> 張大廚“哎”了一聲,就往廚房去了,又是添水又是加柴。
安隱立即會意,帶楊琪到桌前,“先對付幾口,待會兒水熱了,就趕緊洗洗?!?p> 跟在他們父女后頭,南爺搖頭苦笑,好看的唇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