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楊琪與柳娥玩笑過后,便留宿在了堂屋。
待她睡下,南爺握住她冰涼的小腳板,望著她酣睡的模樣,不由得柔柔一笑。
柳娥備了條薄毯,覆在楊琪身上,正要吹燈而息時,卻聽有敲門聲。
從外頭傳來安隱的聲音——
“爺,向東他們回來了。”
南爺一凜,忙穿戴好衣物。他出堂屋時,安隱還在門口侯著。
柳娥特意將木窗留了一道縫,悄悄的觀察院落里的動靜。
向東與南爺匯合,只怕離啟程的日子不遠了……
自遭黑騎軍一襲,商隊分崩離析,人與貨皆受損,就連南爺打南方帶來的龍茶“千兩金”也下落不明。
向東便是被南爺派出去搜尋“千兩金”的,這回應當是帶了消息回來。
院子里多了兩輛馬車,向東一行四人風塵仆仆,見南爺從堂屋出來,一起上前行禮。
向東跪地,俯首不起,“向東有負所托,無功而返,請爺賜罪,屬下甘愿受罰!”
南爺草草打量向東等人不辭辛苦帶回來的兩輛馬車,其中一輛分明就是裝載有“千兩金”的馬車。
向東分明完成了任務(wù),為何還來請罪?
南爺與安隱面面相覷。
收到南爺?shù)陌凳?,安隱前去查看兩輛貨車,這才知道向東請罪的緣故——
“千兩金”壓根兒不在車上!
“向東,這怎么回事?”
安隱看不明白了,他與南爺派出去的四個人都安然回來,并不像是半道上又遇歹人劫持的樣子。
車與其他貨物都在,怎么就獨獨少了“千兩金”?
向東依舊固執(zhí)不肯抬頭,想當初去搜尋“千兩金”可是他主動請纓,如今無功而返,他有何顏面再見家主?
負荊請罪,實屬應當!
“我們在大漠之中搜尋了幾日未果,最后接到安大人的消息,說那伙沙匪很有可能是黑騎軍假扮,屬下等人便抱著僥幸,一路北上追蹤那伙人的蹤跡,途中發(fā)現(xiàn)了原本載有‘千兩金’的貨車。但還是晚了一步,車上并無‘千兩金’,怕是已被黑騎軍得手……”
聽他們這一路也算是有驚無險,這之后的事,安隱大概也都知道,便代為像南爺稟告,“向東等人勢單力薄,屬下不能妄顧性命讓他們犯險,便飛鴿傳書,叫他們回來了?!?p> 南爺微微頷首,輕嘆一聲,“罷了,東西丟了就丟了,人回來就好。”
“可‘千兩金’……”
這龍茶,南爺可是要獻給大遼皇帝的!向東深知“千兩金”的重要性。
南爺伸手打住他未說完的話,事已至此,拿回“千兩金”,怕是希望渺茫。
若真要追究責任,南爺首當其沖,責無旁貸。
南爺陷入沉思時,安隱對向東等人冷冷道:“‘千兩金’究竟是在你們找到貨車之前不見的,還是之后不見的?”
向東原本不明其意,觸及他懷疑的神色,猛然大悟,不禁瞬間臉色劇變,心臟顫抖時緊跟著手腳也變得冰涼不聽使喚。
安隱此言,莫非是懷疑盜走“千兩金”的是向東等人嗎!
在向東開口喊冤之前,南爺?shù)故翘嫠f了一句好話,“向東對我忠心耿耿,不會背叛我的?!?p> 安隱回道:“屬下自然知道向東不會背叛爺,不過是例行公事,給大家去去疑?!?p> “小心總是好的。”南爺肯定了安隱的做法。
且不說向東忠心耿耿,就算真的是他盜走了“千兩金”,他也不會愚笨到再帶著原本載有“千兩金”的貨車回來,這無異于惹火上身、自尋死路!
向東身后還有三位兄弟,即便自己被錯殺,也不能連累了他們呀。
在南爺與安隱對話時,他急忙喊冤:“爺,安大人,屬下等找到車時,‘千兩金’確確實實不在車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南爺正是相信向東的忠心不二,才叫安隱派出去尋找“千兩金”的下落。
安撫了向東幾句,安隱念他們一路舟車勞頓,又見他們難掩疲色,便打發(fā)他們休息去了。
為向東等人做了安排之后,安隱見南爺已不在原處。巡視院落,他才發(fā)現(xiàn)南爺不知何時踱到貨車跟前。
習習夜風撫過高山流水,輕輕柔柔的吹拂著人的面頰。繁星如無數(shù)雙新生兒的眼睛,好奇的探究著地上的冷暖。
南爺若有所思,只手輕按著車轅。此刻他全身上下,只有心臟在隱隱作痛。
這車里載的是各類名茗,他將“千兩金”放在這車上,原本是想藏木于林。哪里知道還是大意了!
一整車的茶葉,獨獨不見了龍茶,足以證明商隊中確有細作。不然黑騎軍是如何得知“千兩金”就在這輛車上,竟如此巧合!
細作一日不除,南爺一日難安。
聰明如安隱,也察覺到同樣的事。
自遇襲之后,他們輾轉(zhuǎn)到了坨村,這一路也算是風平浪靜。因此尚不能確定細作是否還在他們之中。
安隱想防患未然,便跟南爺諫言,“爺,要不叫韓飛他們加強戒備……”
黑夜中,雖瞧不出南爺臉上的陰晴,卻能感受到從他渾身散發(fā)出來的冷冽氣息。
“一切照舊?!蹦蠣?shù)馈?p> 他這是不想打草驚蛇的意思么……
安隱轉(zhuǎn)眼只看到南爺臉上浮現(xiàn)的志在必得的冷笑,然而他眼中卻空無一物,肅殺寂靜得叫人膽戰(zhàn)心驚。
堂屋內(nèi),燈臺上跳動的一簇火苗,強撐著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身軀,點亮半室。
它那么弱不禁風,就好像無力自保的楊琪一樣……
南爺望著她的睡容,情不自禁露出柔柔一笑,然而這個笑容還未來得及散開,便凝固在了他的嘴角。
大漠之中,遭遇黑騎軍襲擊時,被卷入的楊琪驚嚇的六神無主。她無辜無助的呆立在那里,他竟于心不忍,還心生一股沖動,在沙暴來臨時,將她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她這樣的年紀,本不該經(jīng)歷這些,應無憂無慮的在父母的悉心呵護下悄悄成長,就像生長在雪峰之巔的雪蓮花……
南爺暗暗發(fā)誓,不管那細作究竟是何目的,他都不會再讓楊琪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這個屋子里,被冷落的柳娥,在半昏黃與半昏暗中張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