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妙峰山,山勢奇峻,林木蔥蘢,四季景色各有巧妙,倒也總是人流不斷。
主峰娘娘廟香火鼎盛,正殿供奉的是碧霞元君,百姓中口口相傳,在此處求子、求財、去病,有求必應,十分靈驗。
所以常年上香還愿的人潮不斷,這次安錦如病愈,便是到此處還愿。
安錦如坐在車中,夏青和素兒跟在車里伺候,念巧在后面單獨的小車內(nèi),不時還要下去打點些事務。
素兒雖說年紀小,但卻比雪落聰明許多,這些日子安安分分,做事也上手極快,一副本分守禮的模樣。
安錦如對她存著戒心,卻也不一味排斥,而是把她帶在身邊。
素兒以前是個三等丫頭,沒有跟著主子出門的資格。
這番出來,饒是她再裝著持重,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年紀,聽著窗外的喧鬧聲也不免意動,神色中帶著雀躍。
安錦如見狀打趣道:“娘娘廟內(nèi)還設有喜神殿和月老殿,等下你們兩個妮子順便去求個姻緣,讓月老賜你們個好夫君?!?p> 夏青滿臉飛紅,扭身嗔道:“姑娘快別說這些個,讓人聽到像什么!”
素兒卻是一臉好奇,眼睛亮閃閃地問:“姑娘,奴婢知道月老掌管姻緣,這喜神卻又是掌管什么的?”
“喜神就是吉祥神,能給人們帶來吉利,旺財運、助官運、家宅和睦喜事連連?!卑插\如說著,撩開窗幔向外觀瞧。
從京城出來直到山腳都是官道,安府的車駕馬匹無一不精良,跑起來又穩(wěn)又快,眼瞧就要到山腳下了。
馬車在山腳停住,山路崎嶇馬車無法前行,要在山腳處更換轎子。
念巧先下車讓下人備好轎子,這才輕叩安錦如的車門道:“姑娘,山路狹窄,還請姑娘下車換乘轎子。”
安錦如戴好帷帽下車,剛站定身后便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幾匹高頭大馬從眾人身邊疾馳而過,激起一片塵沙。
念巧見狀皺眉,卻也不敢妄言,畢竟京城附近權貴如云,關系更是盤根錯節(jié)牽扯諸多,稍有不慎就會給自己甚至給主家招來無妄之災。
不料其中一人卻忽然勒馬,隨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來到安錦如面前。
夏青和素兒攔在安錦如身前,緊張地盯著來人。
安錦如聽聲音耳熟,抬眼看去,馬上之人桃花眼微挑,眼里滿是笑謔,果然是那晚的黑衣男子。可是自己分明戴著帷帽,這樣也能被認出來?
那人居高臨下笑著說:“安姑娘也來進香?數(shù)日未見身子可大好了?”
安錦如不認識男子,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只低聲道:“當日多謝搭救?!?p> 男子看出她的窘態(tài),開口自我介紹道:“勇毅侯府,蕭欽。”
“奴婢見過世子爺?!蹦钋陕犃诵睦镆惑@,趕緊搶先行禮。
安錦如這才知道如何稱呼,也忙上前行禮。
其他幾個騎馬之人也都停馬向后張望,有人揚聲戲謔道:“敬之,沒看出來,你竟還認識安家姑娘?”
欽者敬也,想來敬之就應該是蕭欽的表字了,安錦如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副吊兒郎當?shù)募w绔模樣,不由得嘴角一撇,心里吐槽,真是看不出他能對什么心懷敬畏。
蕭欽看出她的心思般,勾起一側(cè)嘴角,笑著說:“我對美好的人和事物從來都是心懷敬意的?!?p> “世子爺說得極是,這山中景色的確美好?!卑插\如皮笑肉不笑地說。
蕭欽眼中帶笑地看著安錦如,指著后面幾個人道:“幾個朋友。”停頓片刻又說,“里頭有個人你該是認識的才對?!?p> 安錦如聞言看過去,只見其中一個白面書生模樣的男子,正死死地盯著自己,目光冰冷中帶著鄙夷。
這人的確有些眼熟,可安錦如想了半天,也無法確定到底是誰。
蕭欽坐直身子,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對褚家大爺?shù)溃骸白又t,遇到安姑娘也不過來打個招呼。”
安錦如這才恍然,原來這人就是跟自己訂過親的褚家大爺,褚子謙。
沒想到二人第一次真正的碰面,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眾人都知道安家和褚家兒女早就定親,如今在京郊偶遇,雖說尚未婚嫁男女不便說話,可也該上去客氣幾句,叮囑下人好生伺候之類,不管真心假意,這是一種姿態(tài),是對女方家的尊重和體面。
可褚子謙卻一言不發(fā)地在馬上安坐,臉色陰沉,最后更是冷哼一聲,雙腿一夾馬腹,朝山上疾馳而去。
夏青眼圈陡然一紅,她一直都把未來姑爺當做精神支柱般,覺得他能讓姑娘以后過上好日子,如今見面卻是這樣情形,心里既失落又替安錦如不平。
“嘖嘖……”蕭欽露出個痞氣的笑容,“要我說,安老爺子政績斐然,可挑孫女婿?怕是有些走了眼吧?”
安錦如卻毫不在意,隨口道:“世子爺鵬程似錦,不該做此閨閣婦人般長舌姿態(tài),平白墮了身份。”
她說罷安撫地拍拍夏青的手,轉(zhuǎn)身上轎道:“莫要耽擱了,趕緊上山?!?p> 蕭欽看著安府的轎子走遠,摸著下巴琢磨著安錦如剛才的話,居然敢說自己長舌,這丫頭還真是膽大。
山門殿設在半山腰,轎子在西側(cè)的路邊落地,這邊設有專門接待女眷的圍幔。
夏青上前打起簾子,念巧伸手扶著安錦如下轎道:“姑娘,到山門了,已經(jīng)打發(fā)來福到廟里打點,咱們是先去還愿還是到后頭歇會兒?”
“我一路坐著上來,又沒什么辛苦,先入寺還愿才是正經(jīng)?!?p> 安錦如稍微活動一下坐得發(fā)木的腿腳,打發(fā)夏青拿了半吊錢,讓轎夫到一旁休息吃茶。
不多時,來福躬身出來道:“姑娘,里頭已經(jīng)打點好了,此時正好沒有閑雜之人?!?p> 安錦如在帷幔后凈面、凈手,整理好頭發(fā)衣衫,這才走出來。
她抬眼打量山門,圓拱形門洞上掛著漢白玉的石額,題刻“敕建惠濟祠”。
穿過門洞進去便是正殿靈感宮,供奉著圣母碧霞元君,兩邊各有女官、侍衛(wèi)護持。
安錦如只帶了念巧和夏青入內(nèi),跪在蒲團上垂首閉目,誰也不知道她所求為何。
她起身后在小沙彌的引導下上香,叩首,最后又捐了香油錢。
此時念巧提議道:“姑娘,咱們再到西配殿拜一拜藥王,保佑您今后身體康健?!?p> 安錦如點點頭卻沒挪動腳步,反倒問一旁的沙彌:“這位小師傅,我想在娘娘面前常年供奉,不知道該當如何?”
小沙彌每日在寺中做慣了這樣的事情,說起來也頭頭是道:“施主可以在寺中點海燈,每日舍幾斤香油、燈草,在佛前日夜不息地供奉,可保家宅安寧,身體康健,諸事順遂。”
“我想求家中長輩身體安康,卻不知該添多少香油才好?!卑插\如再問。
念巧站在一旁,垂頭看似不在意,耳朵卻豎起聽得認真,生怕漏了一句半句。
“姑娘好一片孝心?!毙∩硰浵荣澚艘痪?,隨后道,“若是為了父母尊長,少不得要多舍些,但既然尊長如今身子康健,不過是為求個保佑,倒也用不著多,一日有有十斤、十五斤、二十斤不等,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安錦如一一記下,又細問道:“不知寺中可有別家貴人供奉海燈?”
“自然是有的,熹親王府上的樂平公主、誠王府的寧媛郡主,都在寺中有所供奉?!?p> “不知小師傅可否能夠告知,兩位貴人都捐得多少香油?”安錦如問道,“我們不過是臣下女眷,不敢越過了貴人去?!?p> “姑娘想得周到?!毙∩硰涍B連點頭,“樂平公主一日三十斤香油,寧媛郡主一日二十斤?!?p> 安錦如點點頭道:“既然這樣,我便按照每日十五斤供奉,之后每月會打發(fā)人來送用度?!?p> “阿彌陀佛?!毙∩硰涬p手合十躬身一揖,“施主只要誠心,菩薩必會保佑?!?p> 安錦如回禮,去西配殿拜過藥王菩薩,便跟著小沙彌到后面禪室休息。
時近中午,念巧早就訂好寺中素齋,很快便送到房中。
念巧笑著說:“娘娘廟的素齋很是有名,今個兒我們跟著姑娘沾光,也吃回好的?!?p> “姐姐跟在母親身邊,什么好的沒見過吃過,倒來打趣我?!?p> 素齋做得的確豐盛,顏色搭配也極為講究,看樣子就讓人頗有食欲。
雪菜素雞、素炒三丁、凈素鮮捲、素燒四寶,素釀香菇、銀耳素燴、素麒麟豆腐、宮保素什錦,最后一道素什菇湯,剛好八菜一湯
念巧一邊往桌上布菜一邊道:“這些都是廟里出名的素食,姑娘嘗嘗可合胃口。”
一大早便折騰出門,此時已經(jīng)過了正午,安錦如的確餓得不輕,倒比平時在家多吃下小半碗飯,多用了幾口菜。
夏青歡喜得不行,恨不能去問問這里的素齋都是怎么做的,回家好能照樣做給安錦如吃。
“人家的手藝能那么容易教給你,再說我今日不過是餓了,哪里能天天吃這么多?!卑插\如放下碗筷起身,招呼三個丫頭過來吃飯。
“出門在外沒那么多講究,你們幾個就在這兒吃吧,我去里頭歇會兒,你們?nèi)羰窍氚萜兴_,便倒替著去,別叫屋里沒人支應就好?!?p> 夏青進屋伺候安錦如歇下,自己這才又出去吃飯。
安錦如很快睡著,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忽然傳來擂鼓般的砸門聲。
她披衣起身,揚聲問:“外頭怎么了?”
素兒一臉驚慌地進來,焦急地說:“姑娘,褚家大爺在外頭敲門,非說要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