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長的路也有盡頭,阿丘背著小雙回到劉家院子里的時候,小雙已經(jīng)睡著了。他正要輕輕喊醒小妹,一個人影就沖了上來抱住了小雙。
“小雙?小雙?”
小雙被晃醒就看到了沐氏焦急憔悴的臉。“娘——”
“你怎么了?。繘]事吧?有沒有受傷?”周府門外的一幕早就傳遍了楚州城的大街小巷,早就有長舌的鄰居來和沐氏打過小報告了。沐氏剛剛聽到這個情形,差點暈過去,傳話的鄰居也說得不清不楚,只說小雙被周家的人追著打,其他的也說不出什么了。
“你怎么會去周家?怎么會被周家的人打?”沐氏雖然焦急,可還沒亂了方寸,見小雙不像受傷的樣子,一顆心放回了胸腔,板起臉開始審問小雙。
“我沒有被周家的人打啊?!毙‰p想到了什么,將懷里的紙條掏出來給沐氏看,“其實啊,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沐氏聽得心驚肉跳,這個孩子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以前只不過是倔強,現(xiàn)在是膽大包天了!拿刀子捅人?沐氏想想臉都要白了。她的女兒只有十二歲,她在什么時候把她教成了這個樣子?
“跪下!”
小雙不解地看著臉色陰沉的沐氏,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沐氏發(fā)起火來是這么可怕,仿佛有座山壓在身上一樣?!澳铩毙‰p怯生生地喊。
然而小雙弱弱的喊聲絲毫不能打動平時溫柔婉約的沐氏,“沒聽見我說什么嗎?跪下!”
小雙“撲通”一聲在院子中央一跪,“娘——”
沐氏隨手從院子一角的柴堆里抽出一根棍子,沒頭沒腦朝小雙抽去。
“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教你去爭勇斗狠強出頭了嗎?教你隱瞞父母自己去赴宴了嗎?教你拿刀子去捅人了嗎?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撒謊!打人!威脅!拿刀捅人!你可真是能干出息了??!”
“娘——娘——”小雙的倔強強硬都是留給別人的,在親人面前,她如同所有十二歲的小姑娘一樣,軟弱無助,“娘,我錯了!”
沐氏的棍子抽得又兇又狠,不管小雙哭得多慘,她都沒有手軟,她怕啊,這個女兒膽子這么大,這么能闖禍,以后怎么辦?就今天,她都差點失去了這個女兒。越想越害怕的沐氏手里的棍子抽得越急。
“娘,別打了,你要打就打我吧!”大雙撲上去攔住了沐氏,她的臉已經(jīng)哭得青紫。她從來沒見沐氏發(fā)這么大的火。
“走開!你妹妹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了!”沐氏甩開大雙攔她的手,揪住還跪在地上的小雙就要再抽。
“娘,小妹知道錯了,你別打了!”大雙趴在了小雙被上,用身體護住了她。
“干娘,你別打小妹了,是我不好,沒有看住她,你就打我吧!”阿丘也跪倒在沐氏面前。
“你們···你們這是在害她??!”沐氏手里的棍子一丟,嗚嗚咽咽哭起來。
難得劉三娘站在屋檐下一句話都沒說,這時候看沐氏哭得傷心,走了過來,把沐氏摻進了房里:“這群小兔崽子,怎么會懂你做娘的心喲···”
大雙和阿丘合力把小雙弄進了屋,大雙打水給小雙擦臉。
“疼,疼疼疼···”
“知道疼了?活該!除了你差點淹死的那次,我還沒見過娘哭得那么傷心?!?p> “嘿嘿嘿,姐,我知道錯了,以后不敢了。”
小雙被沐氏狠狠打了一頓,這幾天就在家休息。沐氏沒給她好臉色看,也不準她出門。就在小雙無聊的快抓狂的時候,劉家的作坊完工了,她這才求得了沐氏的同意,可以跟劉三娘去看一看。
小雙攙扶著劉三娘一路走出了城門。這劉家的作坊修建在城外的一處村莊里。離著城里不遠,地方也大。巧的是,村莊就叫劉家莊,所謂同姓親三分,劉家對這個地址滿意極了。
劉家的作坊就是簡單的三間主屋,坐北朝南,光線很好。一間用來放原料,一間用來放成品。中間最大的那間,砌了五個灶臺,就是熬油的工作臺了。三間主屋旁邊搭了個小房子,用來當臨時的留宿地。
劉三娘滿意地點點頭,接下來就是招工人,批量生產(chǎn)了。工人不難找,附近的村婦平時閑在家里,愿意來幫忙的就有工錢。只是要找那干凈利索的,還要慢慢尋摸。
“你們這作坊是做什么的呀?”劉三娘和小雙還沒轉(zhuǎn)悠多久,就有附近的村民過來打探了。
“我們這作坊是新開的,做辣椒油,若是誰家娘子愿意來做工,這幾天就來找我,我天天來?!眲⑷锊灰娏似饺盏年幧錃?,笑瞇瞇的,就像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
果然,那些閑著無聊來瞧熱鬧的村婦、大娘都說愿意過來瞧瞧。
***
這幾日,小雙在家好吃好睡,絲毫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直到沐氏看她老實了不少,放她去上工,她才知道嚴小七和江瑤兒來一品鮮居找過她幾次。
知道小雙上工了,就連李放林都趕過來看她。
“咳咳,小雙啊,最近身體好些了吧?哈哈哈···”
看著李放林滿臉揶揄卻又故作正經(jīng)的樣子,小雙就不想他,明明是幸災(zāi)樂禍,來裝什么同情。
“托三爺洪福,我好得不得了!”小雙從牙縫里擠出一陣笑聲。
“哎呀,你看我這眼光是多么獨到啊,一眼就為我們一品鮮居相中一個女豪杰,哈哈哈···”
“三爺好眼光!”李大掌柜拍馬屁要不要拍得這么沒創(chuàng)意?
正當李放林和李大掌柜互相“哈哈哈”的時候,小張哥進了包廂來尋小雙:“小雙,外面有貴客找你?!?p> 現(xiàn)在小雙一聽到“有人找”就條件反射地想躲起來,被周枝兒找了一次她就又拿了刀子見了血又被打得皮開肉綻,這被人找可不是件好事。
“就說我不在···”小雙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人闖了進來。
“好你個劉小雙,竟然敢躲我們!你忘了當日在周府我是多么的舍身忘死為你傳遞證據(jù)的,又是我多么赤膽忠心護著你出了周府的!”
好家伙,這么威風(fēng)凜凜、中氣十足的女孩子除了嚴小七還能有誰,她旁邊的是一身紅衣的江瑤兒。
“有那么嚴重么?”只不過是看了場熱鬧,遞了個紙條,怎么在嚴小七的嘴里就變成了過命的交情?
“啊,李家三哥!”江瑤兒先比嚴小七看到屋子里坐著的李放林,斂手行了一禮。
“江家妹妹不用多禮。”李放林一瞬間就變成了翩翩世家子,端莊嚴肅地向江瑤兒回了一禮。至于嚴小七,他只想裝作沒看見。
“嘿,李三,你也在這啊?”嚴小七卻是個大大咧咧不在意的,見了熟人,沖上去就拍了拍李放林的肩膀:“好久不見,你壯多啦!”
“你倒是沒變,還是這么野?!崩罘帕制ばθ獠恍?,絲毫沒有故人重逢的快樂。當然不會快樂。嚴小七為什么叫嚴小七?因為她有六個哥哥。曾經(jīng)他隨父親去京都給皇上祝壽,為了和嚴小七的幾句口角,就被嚴家六個妹控揍成了豬頭。
“哈哈哈,不要這個樣子嘛,李三。說什么我們都算不打不相識的朋友?!?p> 小雙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明顯有內(nèi)情!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好朋友,今天我做東,在這一品鮮居開一席?!苯巸号苌蟻硗熘‰p的手臂,豪氣地指揮小張哥下單子。
小雙直覺不妙,誰和你們是好朋友了,我一個跑堂的丫鬟,和你們郡王的兒子,將軍的女兒,范夫人的侄外孫女有什么關(guān)系?
不管小雙情不情愿,嚴小七和江瑤兒就這么自覺主動粘了上來。而本來只在她惹了**煩才出來嘲笑一番的李三爺也出現(xiàn)的越來越頻繁。
明明據(jù)說是青年才俊、商界新秀的李三爺,不去忙他的生意,裝他的萬人迷,反而隔三差五被嚴小七拖過來,要么當保鏢,要么當車夫。
而愛崗敬業(yè)的小跑堂劉小雙發(fā)現(xiàn)自己翹班的時間越來越多,不是被嚴小七抓去野炊,就是被江瑤兒騙去騎馬,而且?guī)缀趺看味寄芸匆娎罘帕帜菑埐磺椴辉傅哪?。不過她翹的班越多,李大掌柜對她越是和藹可親,有時候都能讓她心虛地后背起一身冷汗。
說到騎馬,小雙得好好感激江瑤兒。她沒這個條件也沒那個膽量學(xué)這個,是江瑤兒連哄帶騙把她帶到了郊外,逼著她上了馬。更不可思議的是李放林,牽著她的小馬,慢慢溜達,讓她能適應(yīng)第一次騎馬的恐懼。
“別怕,這匹馬很溫順的,我們先走一會兒,等你不那么怕了,我再帶你小跑一段?!崩罘帕志拖褚粋€朋友一樣對她說話,讓她受寵若驚。以前他除了欠扁地想看她的笑話以外似乎沒有正正經(jīng)經(jīng)和她說過幾回話。
不過想來,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是李放林主動請她進了一品鮮居,在她名聲狼藉的時候,是李放林給了她在郡王壽宴上表現(xiàn)得機會,在她挾持了周順睿之后第一次去上工,李放林就來看她了,雖然其中嘲笑的成分居多,但不能說其中沒有一點關(guān)心。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低他一等的小丫頭,小跑堂,他從來都是把她當做和他一樣的人。
也許,從李放林邀請她進一品鮮居開始,從他喜歡幸災(zāi)樂禍看她出丑開始,他就把她看成是朋友的,一個奇怪的,不是“門當戶對”的朋友。
小雙看著站在一邊鼓勵她的嚴小七、江瑤兒,她們也從來沒有覺得她和她們有什么不一樣,她們就是愛和她一塊兒玩,一塊兒鬧,她們,也是把小雙當成朋友的吧。
那為什么小雙一直抗拒和他們過于親密呢?是自卑吧?小雙看看自己的裝束,再看看他們的裝束,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如他們幾個,不是地位上的,而是心態(tài)上的。
想通了這一點,小雙笑了,向李放林伸出了手:“那你可得好好護住我,我要是摔死了,嚴小七會讓她的六個哥哥揍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