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雙葉學(xué)園弓道部的大小姐們很好奇,但是下午放學(xué)后,津生還是拒絕了阪口達雄讓他一起去看弓道部比賽的邀請。
他還有事情做。
但不是回去神社幫忙。
出了學(xué)校后,他用手機查詢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蛋疼的事情。
想要從他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前往目的地,居然沒有直達的公交線路!
如果只是選擇公共交通的話,他必須先乘車去東京市中心的池袋,再從池袋乘坐另一班車。
只看地圖的話,完全是走回頭路繞了一個大圈。
最方便快捷的路線,只有自己開車。
“唉,要是夏目新衣那個家伙老老實實成為我的式神多好,我就可以命令她用那輛K-car送我過去了?!?p> 津生嘀咕一句,無奈之下,也只能選擇繞圈。
還是那句話,打車太貴了。
經(jīng)過一個半小時的各種公交地鐵轉(zhuǎn)車倒騰后,津生終于好不容易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武藏野市吉祥寺本町。
在3丁目里稍微轉(zhuǎn)了轉(zhuǎn),津生沒費什么勁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標(biāo)。
一棟普通的一戶建民居外,掛著很明顯的喪事裝飾,看不到什么人出入,也聽不到什么聲音。
津生找到附近的人打聽了一下,確定那戶人家就是自己的目標(biāo),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了過去。
走到大門處向里面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里面冷清清的也沒什么人,只有通過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一座顯然是才布置好沒多久的靈堂。
大概是因為太過倉促,靈堂其實顯得有些簡陋,除了看到一樁棺木擺在中間,剩下的就是正中擺放的靈像和旁邊的些許貢品香燭之類的東西。
進門左邊,坐著一個看起來大約30歲左右的年輕女子,在她的腿上則趴著一個看起來大概只有4、5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可能睡著了,沒什么動靜,女子倒是在津生進門的時候做出了反應(yīng),卻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是一片死寂,頭發(fā)蓬亂,衣服也有些凌亂。
看到她這副模樣,津生禁不住在心里發(fā)出一聲長嘆。
這么年輕就死了丈夫,還留下這么小的一個孩子,她遭受的打擊有多嚴(yán)重,可想而知。
津生深深地看了一眼靈像上那名男子,確定自己應(yīng)該沒有弄錯,然后看看四周,發(fā)現(xiàn)可能是因為他來的時間剛好錯過,也有可能本來就沒什么人來,現(xiàn)在靈堂里并沒有其他人在。
這倒是很方便津生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認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校服,對著靈像恭恭敬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大概是他的動作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她的眼皮動了動,看著津生,輕聲開口。
“你是誰?”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語氣也顯得十分虛弱。
津生猜測她應(yīng)該從昨天開始到現(xiàn)在壓根沒休息過,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才會弄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
“中井太太你好,我是接受了你丈夫中井健一的委托,來向你交代一些事情?!?p> “健一委托你?”女子中井太太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表情變化,她疑惑地看著津生,輕輕搖頭?!拔也徽J識你,我也不記得我的丈夫生前認識一名像你這樣的學(xué)生?!?p> 津生是放學(xué)后直接過來的,他身上還穿著赤塚第一中學(xué)的校服。
這套校服是一套純黑色的西裝,倒是非常適合現(xiàn)在這個場合。
“是的,中井先生生前并不認識我,準(zhǔn)確地說,他是昨天死后才認識了我?!?p> 中井太太很明顯地楞了一下,她看看津生,茫然搖頭。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p> 津生嘆了口氣,他實在很不想再提起讓中井太太傷心的事情,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尤其是受到了靈的委托,那么就更要完成。
于是他定了定神,還是慢慢說出了來的路上就組織好的話。
“中井太太,我想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昨天晚上發(fā)生在醫(yī)科大學(xué)附屬病院太平間的事情。你的丈夫在死后化為了惡靈,而我……祛除了他?!?p> 女子呆呆地看著津生。
大概是因為丈夫的突然死亡讓她受到太過嚴(yán)重的打擊,讓她的反應(yīng)慢了很多。
津生無論說什么,她全程都是靜靜地聽著,沒有做出什么反應(yīng)。
“……總之就是這樣,你的丈夫已經(jīng)前往另一個世界,但是在他臨走之前,委托我來告知你一些事情,順便讓我給你帶來一樣?xùn)|西。”
津生拿起剛才放在門外的書包,在里面翻出一個包裝精美但卻稍微有些破損的禮盒,遞了過去。
“中井先生說,昨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他給你準(zhǔn)備了一份你最喜歡的生日禮物,本來想……”
津生說不下去了。
因為當(dāng)他說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中井太太的雙眼中就已經(jīng)涌出了兩股眼淚,瞬間便在她的臉上匯聚出兩條明顯的淚線。
她死死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很顯然,她是擔(dān)心自己的哭聲吵醒了趴在她身上的小男孩。
她捏著禮盒的手背上青筋爆出,被抓在手中的禮盒包裝卻不見絲毫褶皺。
很顯然,她是害怕會損害到這個禮盒哪怕一分一毫。
津生沉默地看著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他很清楚,這種時候,空口的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
津生嘆了口氣,左右看看,向前走了一步,壓低聲音。
“中井先生還委托我告訴你,他在某個保險柜里給你和……”
津生看了一眼依然趴在中井太太膝蓋上的那個小男孩。
“……和雄太兩人留下了一些東西,密碼是你和中井先生在雄太出生時一起約定過的那個數(shù)字,他說只要這樣告訴你,你就一定會明白?!?p> 聽到這段話,中井太太身子微微一震,瞳孔重新恢復(fù)了焦點。
原本無論津生說什么,又或者是拿出那份禮物,中井太太看著他的時候都像是在看空氣,但聽到津生說出“約定的數(shù)字”后,她的雙眼卻立即多出了一些神采。
津生趁機又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她將聲音壓得極低。
“那個保險柜在……”
聽完后,中井太太滿臉驚異地看著津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一名神官。一名……送走你丈夫的神官?!?p> 津生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苦笑,然后向中井太太微微鞠了一躬,轉(zhuǎn)身出門。
剛走到門口,中井太太卻忽然大聲喊住了他。
“神官大人,健一他就只是說了這些嗎?他沒有說其它的話嗎?”
津生停下腳步,抬頭看天,過了一會兒后,才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目光落在此時因為中井太太剛才那聲大吼醒過來的小男孩身上。
“的確還有一句話,但是……中井太太,這句話我不太想說。”
“請您一定要說!”中井太太用力蹬著津生?!盁o論是什么,只要是他說的話,我一定要知道!”
津生和中井太太沉默對視,過了一會兒后,掃了一眼小男孩椅子下面的一只棒球,輕輕嘆息。
“中井先生說,他答應(yīng)過雄太,等他長大后,和你一起去觀看他在甲子園的比賽。但是很遺憾他現(xiàn)在做不到了,所以只能拜托你以后陪著雄太,希望雄太能夠?qū)崿F(xiàn)夢想,打進甲子園。中井先生還拜托我說……”
說到這里,津生完全轉(zhuǎn)過身,站直身子,面向中井太太深深鞠躬。
“惠子,對不起?!?p> 聽到這句話,中井太太一直都顯得十分麻木的面容瞬間崩塌,比剛才還要猛烈的淚水從雙眼中噴涌而出,一直拼命壓制的喉嚨里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卻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斷斷續(xù)續(xù),就像是每次剛剛發(fā)出聲音時就會被什么東西強行掐斷。
看著中井太太將頭整個埋了下去,只能看到她的身體不停抖動,津生下意識想要走上去安撫,剛走出一步,卻又立即停了下來。
停了一會兒,他收回已經(jīng)伸到一半的手,向中井太太鞠躬行禮,轉(zhuǎn)身離開。
出了屋子,走出去一段路后,津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遠處那間屋子門口飄揚的大片白色,陷入沉默。
他就這樣安靜地看著,看著那間屋子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進出出,看著出來的人一邊走遠一邊說說笑笑,看著籠罩那間房屋的天色逐漸轉(zhuǎn)暗,看著屋內(nèi)亮起的燈光將門前的道路重新照亮……
他安靜著,沉默著,這樣看著,不知道多長時間后,發(fā)出一聲輕嘆,收回視線,回轉(zhuǎn)頭,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燈光籠罩之外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