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島上,孫勝自打回營之后便沒再外出過。
孫勝一回營,看到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樣,羅五不僅攻打了吉蘭丹城,還折了一千多弟兄,他自己撿了條命倒是逃了回來。孫勝大為光火,狠抽了羅五幾鞭子,被汪海給攔下了。但這口惡氣孫勝咽不下,他轉(zhuǎn)頭把羅五和幾個平日里主要待在吉蘭丹城的弟兄給找來,詳細的詢問了整個情況。
“這真他媽的是天意!”孫勝聽完仰天嘆了口氣,“老子到處覓食,沒想到食兒就在眼前。”
“可不是,就是可惜大哥你早出去了兩天,不然,這吉蘭丹城里的貨早就到手了?!绷_五心里還有點兒委屈。
“不可惜,吉蘭丹里的那點貨,跟那長長的艦隊護送的從滿剌加回來的那些相比,都是小意思?!?p> “可是大哥,現(xiàn)在大齊的水師艦隊不好惹。”汪海謹慎的提示,“上次寧州水師突襲嶼山,一個晚上東洋人的三座營寨化為灰燼?!蓖艉膸Z山逃出來之后耿耿于懷,查探了好一段時間,最終確定端了他們營寨的水師就是寧州水師。
“嗯,那是寧州水師,那這些呢?”孫勝轉(zhuǎn)頭問羅五,“可有打探出來了?”
“沒有,那些**都只說他們是大齊水師,咱的人也不能隨便探聽人家將軍的名號?!绷_五訕訕的回。
“從時間上來看,不大可能是寧州大營的,”孫勝推測,“這剛剛打完了嶼山,如何能那么快的就準備妥當,畢竟這是遠洋出海?!?p> “那就極有可能是雷州的水師了,”汪海對大齊沿海一帶的布防很熟悉,“如果是雷州水師就沒問題,那都是一群酒囊飯袋?!?p> “不管他是誰,這他媽的那么大的一塊兒肥肉送到了嘴邊,還有不吃的道理?”孫勝狠狠的說著。
“那咱們就好好的合計合計,硬撞上去肯定不行,咱們得給他來招狠的,一擊就中。”汪海也坐不住了。
大戰(zhàn)在即,凌曜和老覃、李衛(wèi)幾位將領(lǐng)一直商議細節(jié)直到戌時。廚房已經(jīng)派仆役來問了幾次是否該傳晚膳了,邵平都沒找著機會打斷他們。這會兒,凌曜正好把安排說完了,隨手端起茶盞喝水,茶盞空了。他抬眼示意邵平倒水,邵平過來低聲提示:“主子,戌時了,將軍們都還餓著呢,公子也沒吃呢。”凌曜才意識到時間晚了,“行,那就按今兒商議的辦。各位指揮使先回艦歇著,明天點卯?!?p> 將領(lǐng)們出去了,凌曜回身見冷南楓起身在艙里活動筋骨,便笑著問,“坐累了?”
“可不是!三個多時辰了呢。”
“那你咋不提醒我呢?餓了吧?”他一轉(zhuǎn)頭準備叫邵平傳晚膳呢,就見邵平提著食盒進來了,“那么晚,該耽誤公子喝藥的時辰了?!鄙燮降吐暠г怪?。
“瞧,”凌曜把冷南楓拉了過來故作委屈的說,“我覺得眼下我是嚴重的被孤立了,這所有人都站在你那邊了。”
“沒事,那我站過來你這邊不就行了?!?p> “嗯,對!我挾夫人以令眾將,威武?!绷桕邹D(zhuǎn)頭跟邵平說,“你也先去用膳,待會叫著江笠一起進來?!?p> 用完晚膳,邵平守著廚房煎了藥,端著藥叫上江笠一起進了艙。
凌曜照例先接過藥碗嘗了一口,再用勺慢慢攪動著碗里的藥準備給冷南楓喂藥,冷南楓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绷桕妆惆焉缀屯脒f給她。
“坐,”他轉(zhuǎn)身看著邵平和江笠,“子時老覃他們出港了之后,咱們也就要進入臨戰(zhàn)狀態(tài)了。你倆帶著侍衛(wèi)隊還有姐夫和李福陪著公子進城,蒲城主府邸也有仆人和侍衛(wèi),但公子的一切事物還是要你倆來,藥也要記得帶上,別耽誤了。”
“主子您放心,上次的事絕不會再發(fā)生?!鄙燮降椭^沉聲回。
“躍霄,就讓江笠陪著我好了,”冷南楓幾口把藥喝干,把碗遞給江笠,“這次讓邵平哥跟著你,孫勝如果出現(xiàn)是迎著你而來,我不放心。”
“江笠行嗎?”凌曜抬眼瞧著江笠。
“怎么不行了,我跟隨公子的時間比您都多?!苯夷X袋一揚。
“江笠!”邵平呵斥了一聲,江笠立刻意識到說錯話了。
“嗯,”凌曜握起冷南楓那一雙涼涼的手,低聲感嘆,“可不是,江笠沒說錯。本該天天守著你的人是我,卻總是要把你留下。”
冷南楓曲起手指撓撓他的掌心,“等打完這仗回去你天天守著我,那這次就這么說定了,讓邵平哥跟著你。”
“好,聽你的。”凌曜回頭對邵平和江笠說道:“你倆先下去吧,今晚好好歇著養(yǎng)足精神?!?p> 他拉起冷南楓,“咱倆到甲板上透透氣,這天兒開始熱了。”
晚上夜色極好,天空幾乎沒有云,月亮就這么明晃晃的照耀著海面,星星的光都暗淡了許多。
冷南楓瞧著遠處那不斷的涌向岸邊的海浪,輕輕的沖刷著礁石和沙灘。想起幾天前那些尸呈岸邊的海盜,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么了?”凌曜低頭瞧著她,“又焦心明天的戰(zhàn)役了?”
“都有?!彼恼f道。
“啥都有?”凌曜有些不解。
“之前的,之后的,過去的,今后的……”她伸手抱住凌曜的腰,把頭抵在他胸口,“躍霄,前幾天……這整個海灣里漂浮的都是海盜的尸首,后來……覃將軍下令打撈了之后,就地焚燒了,最后葬身大海。開戰(zhàn)的時候心思全在打仗上,根本來不及多想,可看著那一堆堆燃燒的火堆的時候,心就揪起來了?!?p> “嗯,我明白?!绷桕拙o了緊胳膊,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即使他們現(xiàn)在是海盜,可當初……也是無數(shù)好人家的兒郎啊,若非生計所迫,又有誰愿意把命交給這片大?!?p> “阿楓,”凌曜轉(zhuǎn)過她的身,“你再瞧一瞧吉蘭丹城里的燈火?!?p> 凌曜等她瞧了一眼,接著說道,“或許他們曾經(jīng)是好人家的兒郎,也或許的確為生計所迫,可謀生并非只有去燒殺搶。這城里還有咱們一路上所見的沿海的村莊,這些地方每天辛辛苦苦操持生計的男女老少有錯嗎?他們也只想有個安穩(wěn)的地兒穩(wěn)當?shù)臓I生,然后平平靜靜的過完自己的一輩子,他們不偷不搶,自食其力只求個安穩(wěn)。那些當年的好人家的兒郎們,既然選了為寇做賊這條路,他們該是早就想好了結(jié)局了……”
“嗯!”冷南楓抬眼瞧著凌曜,“聽你這一說,我心里好受多了。之前看沙甲隊長訓(xùn)練守備軍的時候,他也時常跟他們說‘對海盜的仁慈就是對百姓的殘忍’……”
“沙甲隊長……”凌曜不等冷南楓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看來我得找時間好好跟他聊聊啊?!?p> “嗯?聊啥?”冷南楓不解的問。
“不告訴你!”
“阿楓,”凌曜從身后把冷南楓摟進懷里,“等海防肅清了,我就掛印辭帥?!?p> “為啥?”冷南楓握著他的兩只手側(cè)頭瞧著他。
“余生都用來陪著你,夏天帶你去北境大草原跑馬,秋天去西域上天山,春天你再帶我回南郡在叢林打獵,冬天想念大海了就繞到蒲城主這兒小住,”凌曜如耳語般的絮叨著。
冷南楓轉(zhuǎn)過身回抱著他,把頭靠在他身前,“好!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無論天涯海角?!?p> 夜里子時剛過,昨天已經(jīng)補給完畢的戰(zhàn)艦在覃綸和李衛(wèi)的帶領(lǐng)下駛離了吉蘭丹城前往小吉島。卯時點卯,駐守吉蘭丹城的各艦指揮使領(lǐng)了任務(wù)便即刻去執(zhí)行去了,凌曜再把各商船的指揮使叫來,所有商船留在港里待命。
安排完了之后便要送冷南楓進城,曲紹長和江笠還有一隊近衛(wèi)一起也上了岸。一行人剛到了岸上,吉蘭丹守備軍的侍衛(wèi)就來報,在北面攔下來了一艘船,有二十幾人,可他們說要進港來找將軍和南楓公子。冷南楓忽然想起,應(yīng)該是她三叔到了,于是讓侍衛(wèi)立即領(lǐng)進來上岸。眾人等了約一炷香的時間,一艘商船進了港,果然是冷槐銘。
他一上岸,冷南楓帶著凌曜就迎了過去。
“三叔?!崩淠蠗餍σ饕髡f,“您還真來了?!?p> “三叔啥時候騙過你,不過吉蘭丹這陣仗咋回事?”冷槐銘到過無數(shù)次吉蘭丹城,頭一次見到這情形。
“三叔?!绷桕咨蟻砉Ь吹木狭艘还?。
“嗯,這位一定是凌將軍了?!崩浠便懞煤玫拇蛄苛艘环媲暗倪@位年輕人,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曲紹長和邵平他們幾個紛紛過來打招呼見禮,凌曜等眾人寒暄完畢,便把今天的大概情形跟冷槐銘說了一遍。雖然只是個大概,但冷槐銘也明白了今天吉蘭丹城的處境。他略微尋思了一下,即刻就做出了決定,“阿四,你跟著楓兒進城,把人守好?!彼D(zhuǎn)向凌曜,“將軍,我這二十幾個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神槍手,跟著將軍上艦吧?!?p> “三叔,你們跟阿楓一起進城,這樣我更安心?!绷桕捉ㄗh道。
“不用,大老爺們兒別廢話,你這一隊近衛(wèi)也不是吃素的,”他瞧著冷南楓,“楓兒,時間緊,我到將軍艦上跟他聊聊,你乖乖的進城?!?p> 冷槐銘這氣勢,把眾人都唬住了,凌曜瞧著他突然就找著了冷南楓那干脆利落勁兒的出處了,這是家族遺傳。
冷南楓點點頭,站在凌曜和冷槐銘中間左右看了看,“那我等著你們來接我?!?p> 凌曜和冷槐銘看著冷南楓進了城,便上了中軍船。不到一個時辰,港灣里剩余的戰(zhàn)艦逐一駛離港灣,在整個吉蘭丹城外圍五里左右的海面上駐起了一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