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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照影記

第十九章 反擊

驚鴻照影記 孟半文 3025 2022-03-12 11:55:00

  琉球使團走后,孫耒親自去了一趟福州布政使司。

  這次會面比他預(yù)料的還要糟糕,布政使對于他和宗法天之間的爭奪有耳聞,但是卻沒有向著他,而是說,你手下的生意那么多,讓一點給宗法天也沒什么大不了。

  孫耒算是徹底看出來了這些當(dāng)官的心思,他不知道宗法天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讓這些當(dāng)官的一邊倒的向他說話。

  看來當(dāng)官的是靠不住了,那就靠我自己。

  轉(zhuǎn)眼已經(jīng)入冬,年關(guān)將近,這是宗法天和孫耒最忙的時候,也是整個福建官場最忙的時候。

  宗法天忙著各處打點送禮,孫耒忙著查看核對這一年的賬務(wù)流水,對于宗法天,好像不再放在心上,看上去確實是情愿把絲綢生意讓給了他。

  經(jīng)過一場小鬧劇后,泉州似乎又回到了“夜筍凍,白肉粽,師父兩頭吃不窮”的穩(wěn)定局面。

  可只有少數(shù)人才知道,這平靜只是暫時的表面現(xiàn)象,終究會有翻江倒海的那一天。

  宗法天每天早出晚歸,宗正每天除了練武,就是陪母親說話,偶爾也出去玩玩,宗興待不住,整天不著家,不過宗法天也幾乎不問,他每次回來也只關(guān)心關(guān)心許瓶兒母子。

  這是許瓶兒和宗正在泉州過的第一個年。

  其實他們在這住了大半年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里的一切,只不過家鄉(xiāng)遠在幾千里之外,心里難免空落落的。

  尤其是宗正,十來歲的年紀(jì),但已經(jīng)讓他有了漂泊之感。

  他常常一個人晚上趴在窗口望月亮,京城我住了六七年,青陽縣住了四五年,現(xiàn)在又到了泉州,我能在泉州住多久呢?下一個要去的地方又是哪呢?

  府里雖然人人對他恭敬,叫他一聲“大少爺”,但是宗正心里從來沒有把這些人當(dāng)成自己人,他也看出,宗興這個弟弟對他只是表面上的尊敬,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男孩,心思遠比他還多,只是偽裝得好。

  泉州的冬天很暖和,要是不刮風(fēng)的話,這里更不會下雪,在宗正的印象中,京城和青陽縣是會下雪,會結(jié)冰的。

  在這里住得越久,宗正就越是想念青陽縣里那一座小院,想念那個叫曹平安的弟弟,想念那個叫曹文遠的父親。

  許瓶兒又何嘗不想,只是她知道往后余生再也不會見到曹文遠父子了。

  她請了一個佛龕在家,日夜供奉,宗法天本不喜歡在家里燒香拜佛,但許瓶兒堅持要請,就單給她一間房屋供奉。

  許瓶兒每天燒香叩首,祈禱曹文遠父子,和宗正能夠平平安安。

  自從她請了佛龕之后,每天在佛堂的時候居多,宗法天晚上一睡覺就能聞到她身上的檀香味。

  “這不是一個女人身上該有的味道!”終于有一天晚上,宗法天忍不住這樣說。

  第二天,他就讓人給許瓶兒拿來了許多脂粉,這些脂粉有江南產(chǎn)的,也有海外購來的,可許瓶兒一樣也不用,每天都是素面朝天,弄得宗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一度懷疑夫人要出家當(dāng)尼姑。

  來年,泉州城的平靜終于要伴隨著琉球使團的到來而被打破。

  豐康吉大使給宗法天帶來一個消息,稱霸于滿剌加的海外大盜陳祖義,被鄭和的船隊殲滅。

  具體的經(jīng)過如何,豐康吉不是很清楚,但結(jié)果就是這么個結(jié)果。

  這對宗法天來說可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簡直天助我也!

  這也更加讓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合天意的。

  對于孫耒來說,這個消息可是五雷轟頂了。

  震驚,不信,然后就是憤怒。

  這股怒火連麻生涼子也沒有給泄盡,繼而發(fā)在了家里的下人身上。

  杜昌平走進屋時,看到孫耒面前跪著一排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頭埋在雙臂之中,身軀不住顫抖,地上一堆摔碎的瓷器,顯然孫耒剛剛發(fā)了一場大火。

  他見杜昌平來了,揮揮手,這些下人如獲新生般退了出去。

  “你都知道了吧!”孫耒一屁股坐在那張沙發(fā)上,柔軟的墊子也沒能讓他感到舒適,反而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我都知道了,陳老大沒了,是鄭和干的?!?p>  “那你知不知道陳老大沒了,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我們將有一半的貨要壓在手里。”

  “哼!”孫耒一怒之下,又把手里那只土耳其貢瓷杯子摔了出去,粉碎得就像杜昌平不忍的心。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事,眼下最可怕的是,鄭和知不知道我們的事情,或者說,陳老大有沒有供出那些走私品的上家是誰?!倍挪降念^腦很冷靜,他知道現(xiàn)在情況危急,但越危急的時刻,越不能亂,否則就會給敵人可乘之機。

  孫耒憤怒的面色一下子變了,轉(zhuǎn)而代之的是擔(dān)憂和恐懼。

  “應(yīng)該不會吧,我們每次送去的貨陳老大不出半年就能給賣完了,就算鄭和剿滅了他,也未必就能查抄出我們的貨?!?p>  杜昌平道:“但愿如此吧,我們得行動了,不能再讓宗法天搶先?!?p>  “不錯,是該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了,讓他們知道知道,泉州誰說了算!”

  杜昌平道:“這些年泉州還算太平,市舶司的倉庫雖然是官府的,但那里一向看管得不嚴(yán),我們的人很容易就可以混進去。”

  “好,等琉球使團來了我們就行動,也是時候開一開殺戒了,這件事你親自去辦?!?p>  按照孫耒的計劃,他要把市舶司那幾間用來存放琉球使團貢品的倉庫給點了,把里面的貢品燒個精光。

  他要讓泉州府和三司衙門看看,得罪我孫耒是什么下場!

  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三司怎么按住這件事!

  計劃順利的進行。

  琉球使團照例在懷遠驛歇下,把勘合送往京城核對。

  他們的貢品也還是放在市舶司的倉庫。

  入夜之后,杜昌平帶著六十人殺奔市舶司倉庫。

  市舶司自打設(shè)立以來,沒出過什么紕漏,幾間倉庫的看管也沒有那么嚴(yán)密,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打貢品的主意?

  六間倉庫,只有十二人看管。

  杜昌平特意等到半夜,那十二人全部睡得和死豬一樣,在睡夢中被杜昌平的人扭斷脖子。

  六間倉庫藏身于夜色之中,四周靜得出奇。

  杜昌平忽然感覺有點冷,不知是為了什么。

  “杜哥,我怎么感覺有點不大對勁?”一人走來說道。

  杜昌平道:“什么不對勁?”

  “說不好,是不是太順利了?”

  杜昌平道:“這里的看管一向不嚴(yán)?!?p>  “可我總覺得……”

  杜昌平道:“別耽誤時間了,快點干活,待會兒按照原計劃撤退。”

  于是,他們把準(zhǔn)備好的硫磺,硝石,干柴全部搬運過來,六十人分成六隊行動,從看管身上搜出倉庫鑰匙,打開大門。

  “吱呀呀”幾聲過后,六間倉庫門都被開啟,里面漆黑一團,仿佛一只張開大嘴等待獵物送上門的巨獸。

  眾人忙著把干柴往里運,杜昌平站在一邊指揮,那股寒冷的感覺又來了,這一次來得更急更快。

  他準(zhǔn)備搓搓手,雙掌還未合上,就聽六間倉庫里齊齊傳出呼喊聲,很快就變成了慘叫聲。

  他大驚之下,不知該先去哪一間倉庫,這么一愣神的功夫,黑夜中突然涌出二十多條黑影,把他包圍起來。

  這二十多人皆手持火把,一時間杜昌平看得真切,六間倉庫里也亮起了火光,他帶來的人一個個全被打翻在地。

  一瞬間杜昌平如墮冰窖,他什么都明白了。

  “宗老板早就算到你們會這么干,我們一早就在這等著你們了。”

  一個魁梧的大漢出現(xiàn)在他面前,面帶譏笑,正是宗法天手下的熊厲。

  杜昌平頹然長嘆,為自己,也為孫耒。

  熊厲令手下把人全部押出去,然后看了看那些散落一地的硫磺硝石,對手下人道:“把這些東西全部集中在六號倉庫,然后點著了?!?p>  那人不解,道:“六號倉庫里是琉球進貢的戰(zhàn)馬啊。”

  熊厲道:“我當(dāng)然知道是戰(zhàn)馬,這是宗老板的意思,照做就是?!?p>  那人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六號倉庫里冒起火光,馬嘶不止,短暫的騷亂之后,一千匹戰(zhàn)馬一窩蜂沖出倉庫,蹄聲如雷,嘶聲如潮,受驚后的戰(zhàn)馬沒頭沒命似的狂奔,迅速消失在了泉州城的大街小巷中。

  市舶司提舉瞿寬睡夢之中被馬鳴驚醒,外面轟隆隆聲響,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熊厲再命人拿起鑼,一邊跑一邊敲,扯著嗓子喊:“走水了!走水了!市舶司里面著火了!”

  瞿寬一屁股坐起,愣了片刻,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當(dāng)夜,泉州府,市舶司所有官吏全被驚醒,包括住在驛館里的琉球使團。

  市舶司倉庫火光沖天,一千匹戰(zhàn)馬四散奔逃,蹄聲馬嘶混合在一起,徹底打碎了泉州城百姓的夢境,一瞬間還以為有人在進攻泉州。

  熊厲按照宗法天的計劃,帶著大部分的手下退走,只留一小部分守在近處,只等瞿寬等人一到,馬上提著水桶去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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