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慎之伸了一個懶腰,起來活動一下久坐的筋骨,又俯身為燈盞添加少許香油,院內傳來嘹亮的雞鳴,索性支起窗欞,一陣冷風拂過,使他打了個寒顫,思緒也清晰了幾分;
抬頭看向院內,地面鋪上一層淡淡的霜痕,此時太陽尚未升起,東方一片青色,床頭屋漏處仍有月光折落,略一思索此時怕已有五更天了,想起昨晚羅銘言語,更覺收獲滿滿。
在羅銘言及“陰神”,“出竅”時,陳慎之便隱隱猜測并非是自己疏忽暴露,而是此世存在非凡,而自己剛穿沒幾天,魂魄磨合不夠,稍微有點道行都能看出自己的不對,只是不知道他看出來幾分。
在羅銘說完癩道人后,他便忍不住問道:“羅大哥,不知這陰神為何物?又該如何修成?小弟雖然愚鈍,但也讀過幾本神仙方士傳,胡亂練了幾下,不曾有大哥所言的朝游北海暮昆侖之效,敢請羅大哥賜教一二?!?p> 羅銘看了看一臉熱切的兩人,知道不拿出一些干貨是不行了:“物分五行,神分五種,丹生其中,仙佛無宗;陰神者,人之魄也,所謂靜功中所示魂始?!?p> 又言道:“脫胎換骨,身外有身,聚則成形,散則成氣,此乃陽神;一念清靈,魂識未散,如夢如影,其類乎鬼,此陰神也?!?p> 說罷又補充道“各家修行法門皆有不同,我道門循序漸進,最為中正平和,在聽息大成前,最好不要過多嘗試,此術有傷壽元;但也不是全部,我在北地時曾聽聞密宗羅桑倫巴一脈有一秘術可速成,且無修為多寡之困,只可惜未曾見識過,不知真假?!?p> 梁浮聽了良久,此時雖已夜深,卻不見絲毫疲憊,反而愈發(fā)精神,只見他問道:“士則,你所言聽息,陰神是否如話本所說境界一般無二?”
羅銘則是笑了笑說道:“長明,是也不是,聽息者,聽己身呼吸之氣也,雙耳內聽,摒除外界嘈雜萬物,如入萬籟俱寂之境,雙耳返聽于內,凝神內注,專心養(yǎng)靜,心息相依,雜念全無,此為靜功之道,卻非汝所言境界。”
說完又言:“我所在扶風觀屬于丹鼎派上元法脈,至于這修行境界卻無明確說法,大抵也就是五時七候,第一候為宿疾并銷,身輕心暢,停心在內,神靜氣安,四大適然,六情沉寂心安玄竟,抱一守中,喜悅日新,名為入道。”
羅銘說完端起一旁的茶水猛喝了一大口,說道:“長明,慎之,你們也不用羨慕我,嘿,我這雖入了道,卻是我十四年真刀真槍,歷經寒暑,一次次在生與死之中感悟出來的,若是能選擇,誰要這勞什子修為,可憐我魚鼓營五百二十號弟兄,不知他們在……”似是知道失言,連忙止住話語。
所幸,梁浮,陳慎之各自在思索什么,并未聽得其后半段言語;時已至此,羅銘也沒了談性,也不在言語,盯著身旁的火爐,爐子上的火苗燒得正旺,發(fā)出啪啪作響聲,也帶著羅銘的思緒飄向遠方。
許是枯座久了,梁浮捏了捏發(fā)酸的腳踝,見堂下兩人已無談性,便邀羅銘入內同塌而眠,應是要與他徹夜長談;陳慎之見此告罪一聲,也回到自己的小院內。
見天色以然不早,又被冷風一吹,陳慎之已無絲毫睡意,索性走到書案旁,鋪開一張竹紙,拿出兩個松煙墨,又往硯臺里注入清水,細細研磨起來。
此世文化與陳慎之前世文化相差不多,隸,行,楷,草皆有,陳慎之前世也曾學過書法,從永字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練了幾年,好在大學時又撿了回來,獲得了校內書法比賽二等獎;因而他的字只能說能看,如果遇到書道行家,不免會念叨幾句小小年紀,寫的字匠氣十足,朽矣,朽矣。
不過搭配他這紈绔子弟,倒也不顯得突兀;只見他提筆在紙上寫到慶國京兆尹戈陽縣,又寫到耒陽侯……
想想自己這幾天所了解的信息,陳慎之不免嘆了聲氣,出身倒是不錯,自己曾祖陳完是太祖時功勛老人,大慶開國,酬功得封耒陽侯,食邑兩千戶,與國同休;太宗時削減至一千戶,因而才有與新貴繁陽侯聯(lián)姻之舉,原主五歲時,繁陽侯女,耒陽侯妃曹氏因病離世。
想起原主這些年恣意妄為,府中眾人聽之任之,眾星環(huán)繞,無所不應,只有母親留下老仆梅耶耶多有勸誡,卻被原主打發(fā)到鄉(xiāng)下莊子養(yǎng)老;
現(xiàn)耒陽侯妃錢氏,原是耒陽侯妾氏,在自己母親去世不滿百天時,便被耒陽侯扶正,雖說對陳慎之無所不應,每次出事時,以身相護,頗顯大婦風度,卻也愈發(fā)助長了陳慎之的膽氣,禍越闖越大,越發(fā)惹得眾人厭惡;
此次在蘅怡苑與人爭風吃醋,看似巧合實則必然,以陳慎之兩世為人角度看,細一推敲其中疑點重重;果如前世網友所言:“一入侯門深似海”
“陽光照耀下沒有一片瓦礫是干凈的”
“豪門大院之中隱私之事何其多也”
慣子如同害子,以之前陳慎之心性如何分得清好壞,似他這種公子哥,生于侯府,長于婦人之手,目光所及,皆是庭院陰私;雖說眾人皆有顧及其嫡子身份,又有錢氏愛護,可生在這等人家,難免窺見種種,陳慎之又是少年心性,難免把持不住,每回做了何事,皆與錢氏言之,錢氏則是回回夸耀,言及我兒好本事。
少年人未必為惡,或是為了證明自己,或是一時新奇好玩,往往不加制止,便會被放大無數(shù)倍;漸漸便起逆反心理,你越是不讓我做,我偏要做。
細想前塵種種,陳慎之不免給錢氏點贊,好一個綠茶女表;陳慎之有繁陽侯這一個太宗勛貴撐腰,最后侯位必是陳慎之繼承,明著不行就暗著來,十數(shù)年來,潤物細無聲,一點一點毀掉你,怪不得每次與陳澤爭吵,錢氏都嚴厲訓斥自己的親子,也造成了原主對錢氏的孺慕之情。
陳慎之想到白天查賬時,賬房書手對自己的一頓陰奉陽違,自己不動聲色細算一下,在書手輕蔑的眼中仔細盤算,發(fā)現(xiàn)近些年耒陽侯府入不支出,為了維持原有的體面,親貴故舊的日常行走,早以財政赤字。
錢氏聲稱自己娘家多有填補,實則用的是自己娘親的妝奩,經年之下,百不存一,只剩這處繁陽里的莊子。
怪不得自己經??吹角f戶面有菜色,原是以為古代百姓皆是如此,卻不想是錢氏剝削過盛,若不是此處莊子太過有代表性,可能也不復存在。
越想越是氣憤,一股無名之火噴涌而出,打的那書辦抱頭鼠竄,誰知自己身邊長隨卻在一旁煽風點火,誣陷老仆梅得權中飽私囊,以權謀私,并叫自己打死這背主之仆,以儆效尤。
陳慎之聞言沖他一笑,在他以為奸計得逞之時,抄起一旁梢棒劈頭蓋臉向其打去:“你這卑賤的疲賴貨,小爺我怎樣,要你指揮?梅耶耶是我家老人,縱使有一二錯處,怎容你這奴才置櫞”
這才有了白日梁浮,羅銘進莊所見一慕,只是時下豪門大族多有此事,梁浮雖是其姐夫,可終是外人,這等事不好置櫞一二,索性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