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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平志之沖破黑夜

第二十八章 與山賊的邂逅

花平志之沖破黑夜 冷夜傲然 9864 2023-11-28 23:38:57

  胡媚兒一個人在河邊洗頭,旁邊半蹲著嬉皮笑臉的趙王,如果吐舌頭的話,分明就是條哈巴狗。

  “我數(shù)到三,你馬上給我滾,消失,再讓我見到你,打斷你的腿”胡媚兒呵斥道。

  本應(yīng)該在王城里的趙王,此刻卻是半跪地上,一副惹人厭的嬉皮笑臉模樣討好道:“媚兒,我的心肝寶貝,大半夜的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荒無人煙的野河邊洗頭,如果不是我求三公子幾十遍,打死也不會相信你在這里,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溫柔,輕聲細(xì)語,看一眼就勾魂奪魄!再瞧現(xiàn)在的你,冷冰冰不說話,可一旦說出話來卻是想要人的命?!?p>  胡媚兒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輕聲細(xì)語道:“你不知道我是狐貍精嗎?夜半時分在河邊寬衣解帶,無非就是為了勾引那些路過的男人,待他意亂情迷,無法自持的時候,吸干他一身的精血,等吸足九百九十九個男人,便能真正的脫體化形,修成大妖,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趙王本能的往后退了幾步,因為胡媚兒在說話的同時,臉上長出細(xì)密的紅毛,身后也露出一截尾巴,很明顯的,這是胡媚兒故意顯出本體,想借此嚇退對方。趙王在短暫的慌亂過后卻是呆呆的看著半人半妖的胡媚兒癡了,喃喃自語道:“就算是變成妖怪依然還是那么美,哪些個凡人村婦,庸脂俗粉又怎么會及得上你的萬分之一,本王決定了!從今往后,只要我還活著,我的余生只會愛一個人,那就是你胡媚兒”

  胡媚兒淡淡的笑了,這些個男人忽悠女人的甜言蜜語口水話,她聽得還不夠多嗎?不耐煩的說道:“隨便你,愛怎樣就怎樣吧!好心提醒你一句,保重身體,希望我跟主人從中原城回來的時候,還能看見你活著,現(xiàn)在你可以滾了?!?p>  荒無人煙的曠野中,月光灑落下來,就只有趙王孤單一個人的影子,黑夜中一隊騎兵由遠及近,因為馬蹄上裹著厚厚的皮革之類的緣故,悄無聲息已至近前,趙勇大將軍當(dāng)先下馬拜道:“王上該回宮了,車駕禁衛(wèi)軍在不遠處恭候?!?p>  趙王望月自哀道:“以前是做母親的傀儡,現(xiàn)在依然是,只不過換個主人罷啦!趙王。。呵呵!什么時候才能做趙王?!?p>  趙勇大將軍半跪地上,態(tài)度依舊是那么的恭敬,和以往的他比起來,多了一股由內(nèi)而外的自信,眼光炯炯有神,擲地有聲:“不!你一直都是趙王,但黑騎軍只聽命于三公子”

  趙王撇撇嘴,想說什么欲言又止,神情是那么的蕭索落寞,大隊人馬往城門方向而去,趙勇大將軍尾隨其后,回頭看了看,隨后吩咐道:“傳令下去,整隊回城,不許任何人逗留。

  黑夜中的另一個方向,胡媚兒依舊在河邊的頑石上半躺著不動,青羅衣衫半解,纖細(xì)腰身,修長雙腿,抹著血紅色的指甲,肌膚在月光照耀下泛著淺淺的冷光,充滿說不出的詭異和無盡的誘惑。

  胡媚手拿白骨梳,捋著絲絲長發(fā),似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著面前的空氣說道:“人世間的男子看到我都一個德性,滿腦子想著發(fā)泄?jié)M足,想著怎么把我關(guān)起來占為己有,然后他們都死了,因為我滿足了他們的愿望,吸干他們的血,把他們化做我身體的一部份,永遠永遠的與我合為一體。再后來我遇見三公子,他看我的眼神冷漠蔑視,感覺就像在看條狗一樣,讓我有一種赤條條暴露在陽光下的無助害怕;再來就是你...看我的眼神很復(fù)雜很奇怪,充滿那種瘋狂貪婪的情愛欲望,與此同時似乎又有一種本能的害怕,不敢接近我,又想看到我;不管前者還是后者,都讓我有過的挫敗感,有時候我在想,這倆人或許腦子壞掉了不正常,再后來細(xì)細(xì)一想倒也釋然,也對!一個半人,一個半妖,都不是正常人?!?p>  月光中閃現(xiàn)出一團鮮紅的身影,臉色慘白的豐神玉出現(xiàn)在胡媚兒近前,要論妖艷驚嘆的程度,恐怕沒人及得上豐神玉,因為少有人會穿一身飄逸的紅衣,尤其是一個男人,穿的還是那種寬袍大袖長擺的束腰襦裙。果然!豐神玉還是一如此前的不敢看胡媚兒,眼睛筆直的望著前方,唇齒間斟酌著說道:“一個虛弱的凡人,想要他死,只在我心念一動間,即便他是趙王,終究不過是條狗罷了?!?p>  兩人的對話似乎沒在一條線上,她是在嬉笑嘲諷,自哀自嘆??;而他想的是要不要殺人。胡媚兒停下手中的梳子,轉(zhuǎn)過頭,臉上帶著好奇,靜靜看著豐神玉,眼睛如一汪清水,似是要照出豐神玉內(nèi)心深處的不為人知。月光就在這種靜默中,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胡媚兒嘟嘴長吐一口氣,隨后道:“主人說了,只要我主動一點想辦法勾引你,你肯定會出現(xiàn);主人說了,既然你與我們站在同一陣線,在我們?nèi)ブ性沁@段時間,希望你能暗中觀察齊楚的局勢發(fā)展,尤其是趙王;主人說了,如果趙國有突發(fā)的事情,希望你能出手,暗中幫助大將軍趙勇。”

  豐神玉長嘆一聲道:“全都是主人說的,難道你自己就沒有什么想要問我的?”

  胡媚兒依舊擺著那個誘人的斜躺姿勢,不為所動,然而只有她自己再清楚不過,打從豐神玉出現(xiàn)的那一刻,她心跳開始加速,臉上燒得歷害,好在晚上光線太暗,不走上前來細(xì)看,沒人能發(fā)現(xiàn),這對于胡媚兒來說也是從未有過之事,自打能化成人形開始,也曾有過短暫的美好時光,然而之后便親眼目睹了這人世間種種的丑惡貪婪,但凡有點權(quán)勢和錢財?shù)哪腥耍紩暸藶榻L,將她們?nèi)缁\中雀一般圈養(yǎng),肆意玩弄,也就在那一刻,胡媚兒開始憎惡這世間的所有人,也將他們視作血食,之后再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情感憐惜,對于三公子是從害怕到敬畏,獨有豐神玉,卻是在胡媚兒見到的第一眼開始,心生漣漪,也不知為什么漸漸生出一種小鹿亂撞般的情愫,時間在沉默中過去,就在胡媚兒該說些什么的時候。豐神玉清了清嗓子,慎重說道:“那武道盟主雖不如劍神那般,主殺伐,劍氣縱橫,然而其煉體早已跨越大成頂峰之境,一身金剛不壞功法,這世間恐怕還無人能傷他性命;論謀略才智和野心,也遠勝當(dāng)年的劍神,可以預(yù)見,當(dāng)今之天下,早晚會是他的囊中之物;也可以預(yù)見,爾等此次中原之行,將會是兇險萬分”

  這也算是好意提醒,聽著這番話,胡媚兒心里還是曖的,可并沒有接他的話茬,臉上卻是莫名有了笑容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家主人是如何評論你這個人和穿著打扮的?他說你外表是男人,實則內(nèi)在是女人,也正因如此,穿著打扮才會變成這種不男不女,不倫不類的樣子?!必S神玉并沒有因為聽到此話而惱怒,他似乎想說點什么,卻又沒開口,兩人間的這一段對話便就這么的戛然而止。

  齊趙交界,又名濁河,早先為晉之版圖,然歷經(jīng)戰(zhàn)亂,已不復(fù)存在,順流而下不出半月便至入??冢粢茄睾佣系脑?,則是無路可循,因其常年水患,四方亡澤,致沙土淤積,其中高低錯落,到處可見大小小的水洼,看似沙土夾雜淺得很,實則暗坑涌道遍布,深不見底,經(jīng)年累月下來,沿岸雜草植被叢生,毒蛇猛獸藏匿其中,再往前則是茫茫無際一片渾濁水面,這使得船不能行,車不能載,成為千里荒無人煙的灘涂險地。

  然而這一切對三公子來說算不得什么,白天烈日炎炎,光線刺目,就隨便找個地方,這一坐就是一整天;胡媚兒則會顯出本體,躲進雜草茂盛的遮蔽處,同樣也是躺一天,畢竟嘛!皮毛動物似乎都這樣,喜歡鉆犄角旮旯;這當(dāng)中唯有狗蛋精力旺盛,瘋狗一般四處亂竄,揮灑著他用不完的精力。太陽落山,三公子睜開眼,努力看著天上星塵辨別方位,這要是從齊國出發(fā)到還好說,怎么也有一條商旅走慣的路線,但現(xiàn)在卻是從趙國起程,這片灘涂又過不去,那只能沿河而上,可在穿過大片無人煙的苦寒之地后,便沒了方向,他順手從懷中掏出塊臟兮兮,皺巴巴的獸皮來,模糊能看得出來是山河圖,其上的大方位標(biāo)記,最早可追溯到大禹勘水圖,到近百年前的大周又做過一次較細(xì)致的勘劃,然時過境遷,到得現(xiàn)在只能是參照舊古之名來辨別方位。

  半夜時分,月明星稀萬般寂靜,沒來由的刮起一陣陰風(fēng),嚇得草叢中的鳥獸四散,狗蛋四肢著地,如野狼般的在灘涂上狂奔不停,帶起陣陣飛濺的泥沙,其身后是如影隨形的胡媚兒,幻化出十七八花季少女的模樣,只見她身下微動,腳尖輕輕一點,身似隨風(fēng)飄蕩的樹葉,領(lǐng)頭在前的便是三公子,緊閉雙眼,每一步腳下都會激蕩起一陣凜冽的寒風(fēng)來。

  幽冥曾有言道:“御風(fēng)之術(shù)分幾等,古時相傳,仙人架金風(fēng),日行千里;次之便是地仙,御萬物之風(fēng),怎么也得日行五百里;山精野怪駕的是妖風(fēng),黃沙滾滾,遮天蔽日,看似疾馳,實則不過百里,胡媚兒當(dāng)屬此列,但她能收斂妖氣,悄無聲息間飄然而行,算不得好,卻也是獨樹一幟;鬼物駕的是陰風(fēng),寒氣陣陣,也能日行幾百里,但卻最懼陽光,且離不開地面,只能是夜間貼地而行,三公子便屬此列,雖能悟得此法,奈何水平太差,勉強算是追風(fēng)而行。”

  至于狗蛋,幽冥只能是搖頭嘆氣的份,明明是奪天地造化,絕無僅有的先天完美之資,可惜腦袋是個榆木疙瘩,不管做什么都是憑著野獸般的本能和蠻力,幽冥曾當(dāng)著面譏笑三人,是他收過的弟子當(dāng)中最差的一批,而三公子是最差的一個,肯定他的資質(zhì)和天賦,與此同時也指出三公子身上的諸多臭毛病,沾沾自喜,心性不定,軟弱膽小,最致命的缺點是完全沒有毅力,不管做什么都一學(xué)就會,學(xué)完就廢。當(dāng)然!幽冥前后也就收過兩波弟子,總的來說也沒多少可比性。

  沿途之上,倒也有幾個座落在地勢高處的村落,可惜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另外還有一處集鎮(zhèn),走近看斷墻殘瓦,看情形應(yīng)該是荒廢許多歲月,天災(zāi)尚有一線生機,但在戰(zhàn)亂的年代,人禍才是毀滅性的,要么被抓去充兵役;不然就是被迫入土匪窩,最終的結(jié)局都是亂刀之下的亡魂,還有一種死法是活活被餓死,因為活著的人都跑光了,民不聊生,大片田地荒蕪,哪還有吃的給你?尤其是兩國交界地,千里無人煙,三公子這一路走下來,大抵都是這樣,不由得心生絕望,當(dāng)今之世,這天下間哪還有一塊平靜安寧的土地?

  又是幾天夜里的趕路,沿河蜿蜒而上,經(jīng)過幾處水道阻塞,黃沙淤積的淺灘后,地勢拔高,四周開始出現(xiàn)稀疏的山林,就在這期間,遠處出現(xiàn)一撥人,似乎是在偷偷觀望,三公子一門心思研究驅(qū)陰風(fēng)的法門,沒有過多理會,依舊是晝伏夜出,自顧自的趕路,可這些人越不搭理他,靠得越來越近,到了某天傍晚時分,有五六人騎著高頭大馬,肩扛長刀,從樹林中揮鞭而過,頗有些耀武楊威的陣仗,三公子不得不拉著狗蛋,以防止他忍不住沖上去,這并非是怕了,而是想等著看看這幫人究竟想干什么?

  時間很快又過去一晚,天亮?xí)r分,離河岸不遠處,一片平坦開闊的稀樹林,一個身穿短打勁裝,頭裹文生巾,書生模樣打扮的公子哥坐在樹下閉目養(yǎng)神,身旁服侍他的是一個俊俏得不得了的美人兒,還有一個長得黑瘦矮小,挽著兩瓣朝天髻的書童來回忙活,似乎是打算生火,地上則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其中裹得不太嚴(yán)實的一角,露出些許金銀細(xì)軟。這一天終于是等到了,在三公子有意露財示弱的一番引導(dǎo)下,最重要的是挑了個打劫的好地方,這幫人終于是按奈不住從樹林中跳將出來,圍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再來看這些個攔路打劫的山賊,個個面黃肌瘦,這其中偶而有幾個持刀的,然大多數(shù)都是手握棍棒,甚至有扛鋤頭的,聚眾而來,看似氣勢洶洶;再看不遠處,那幾個囂張得不得了,肩扛大刀的馬匪,正死死盯著這邊。

  嘿嘿!呆會也不知道是誰打劫誰?...三公子冷笑,說到底只不過是一群亂民流寇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而以。他心里可清楚得很,對方看似人多勢眾,個個兇惡萬分,實則只要動手打翻幾個,這些人便會驚得作鳥獸散,霎時之間跑得干干凈凈。

  “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錢,還有那個小娘子”話說山賊中走出一人來,看樣子是帶頭的首領(lǐng),大聲喝出這幾句道上通用開場白,聽得出來,結(jié)尾那句是臨時加上去的。

  “打劫是吧?”三公子順口接道,本想臉上擠出個笑容,可奈何憋半天,臉上還是目無表情。緊接著三公子慢悠悠站起身,習(xí)慣性往身后掏折扇,一伸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沒帶,身上唯一的武器只有那枚金蛇錐。

  “道上規(guī)矩我懂,只圖財不害命,這樣吧!我看諸位都是些破落戶,身上估計也不會有銀錢,你們只需留下些吃食,山中的野味也可以,有酒就再好不過,本公子看情形,說不定一個心情好,放你們走也是可以的”三公子生怕他們聽不清楚,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額?...”山賊們都聽懵了,站出來喊話的那家伙一臉的迷惑,手抓著光禿禿的后腦勺,我沒聽錯吧?眼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公了哥居然反過來要打劫山賊?

  “哦!對了..還有我說忘了”三公子抬手指指身后,擺出主人家的姿態(tài),煞有其事的說道:“想要我身后這個女人?沒問題!只要她心情好,愿意的話”

  胡媚兒扭著纖細(xì)的腰肢走上前,果然是一步百媚生,風(fēng)情萬種,那些個山賊們一時間被迷得抬不起手,走不動道,只見她手捂著嘴,滿臉嫌棄,指著下方道:“先去河里洗干凈再說”

  與此同時,狗蛋也站起身來,身上裹著灰黑的毛皮,越發(fā)顯得整個人矮小,露出一張黝黑的臉,小眼睛中滿是倔強,憋了半天才吐出三個字“點不著”,隨后又看向眾山賊,滿臉期待的說道:“你們會燒火嗎?”

  “這...”山賊們傻眼了,靜默片刻,忽然間“哈哈哈哈”爆笑聲不絕于耳,這三個人難道是白癡不成?被百十號人圍住打劫,不緊張倒也罷了,一個揚言要打劫山賊;一個悶聲不吭點不著火,居然還要求幫忙的?;唯一看上去還算正常的小娘子,居然嫌棄我們臟,要我們?nèi)ハ锤蓛?,難不成還要趁你心情好,才能打劫?眾山賊們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胡媚兒,那神情如同是在看待宰的小羔羊一般,其中一個山賊滿臉淫笑,嘻笑道:“喲!小娘子嫌我們臟,要不然你陪咱眾兄弟下去洗洗?哈哈...”以他們多年的經(jīng)驗,三人這般模樣打扮,絕對是沒出過門的雛兒,指不定是哪個落魄世家大族的子弟,帶著小妾仆人逃難出來的,因為這樣的事情在以前又不是沒發(fā)生過。

  又有一個山賊晃了晃手中的長刀,惡狠狠往地吐了口吐沫罵道:“呸!奶奶的,你們這些城里的官老爺們,走到哪都前呼后擁,有幫狗腿子圍著嗎?今天怎么沒有了?平日里斗雞走狗騎馬打獵什么都不用干,好吃好喝有美人伺候著,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慣了,現(xiàn)在還以為能命令我們?笑話!...在這片千里灘涂險地之上,即便是官家軍隊也不敢輕易涉足,今天落到咱手里,把你剝皮拆骨熬湯喝,連根毛都不剩!”

  不遠處來回走動的馬匪不斷揮旗示意,山賊頭目抬手回應(yīng),看來情況很明了,除了這三人外,方圓幾十里,再也找不出他們的第四個同伙來,也就是說,這趟買賣做得成,可盡管如此,為審慎起見,山賊頭目還是照江湖規(guī)矩上前套話道“朋友哪條道上的?”

  “哪條道上的?...”三公子嘴里碎碎念叨著,完全沒有理會眾人的哄笑,反倒是陷入沉思當(dāng)中,神情變得越來越迷茫,隨后又自顧自說道:“我到底是哪條道上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或許...哪條道好走,就走哪條道!”

  微分吹拂,樹葉沙響,樹林中一幫人呆呆愣在原地,對于山賊們而言,短時間沒回過神來,打劫這幾年,頭一回碰上這般人物,若是換做尋常普通人,早嚇得屁滾尿流,驚慌失措的逃跑,即便是全副武裝的商隊碰上他們,也會趕緊收縮隊形,如臨大敵一般,然而這三個人卻是那么的坦然自若。

  脫口而出的一句問話,對山賊而言,也不知說了幾百遍,很普通很尋常不過。但三公子腦袋里就沒有裝過正常的東西,一句話讓他陷入反省與自我反省的死循環(huán)中來,我究竟是哪條道上的?綠林道上的?不對!我又沒當(dāng)過山賊,更沒有干過打家劫舍的勾當(dāng);官家道上的?對!曾經(jīng)是,且生來就是,然而當(dāng)年的那個自己,在那場大火中早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依然是,然而這是自己出買靈魂,殺出一條血路換來的,三公子打心底不認(rèn)同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還有另外一條道,那便是超脫凡人之上的修煉大道,而現(xiàn)在的三公子就是走在這條不知通向何處的大道上。

  在一片沉默和靜寂中,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三公子總算是回過神,他半張嘴,也突然間放聲大笑“呵呵呵呵!”,笑得最后,整個人彎腰塌身對著地面,沙啞的笑聲,就仿佛是頂著后腦勺從胸膛里噴出來的,且這笑聲沉悶厚重至極,一幫山賊此時腦子嗡嗡的,就感覺有人拿著鼓槌在猛敲你的鼓膜,胸口發(fā)悶,天旋地轉(zhuǎn)。笑聲過后,樹林中刮起一陣寒風(fēng),山賊們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扯扯衣服,又使勁勒了勒褲腰帶,抬頭看看天,明明是太陽初升的大白天,怎么會突然變冷?再看著眼前莫名發(fā)笑的人,僅僅只是笑幾聲就讓人頭發(fā)暈,這人到底在使什么妖法?那嘶啞的聲音怎么聽上去就胸口發(fā)悶滲得慌,這這...什么情況,山賊們這時才恐慌起來,看來這回碰上的不是雛?

  這些人當(dāng)中也只有帶頭的山賊最先有警覺,或者也可以說他是比較膽小,但在江湖中混,這樣的人反爾活得長些,他似乎早看出了什么端倪,趁著別人愣神的功夫,腳步開始慢慢往后退,心里暗罵“奶奶個熊的!昨晚忘翻那本老黃歷,今早出門踩狗屎,搞不好這趟買賣碰上硬茬,以他多年道上混跡的經(jīng)驗,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但這幾個人很不尋常,絕對不簡單!”

  三公子看著眼前這幫山賊,臉上皮肉一抖一抖的,咧開嘴露出牙,算是勉強整出一個笑容的模樣來,隨后神情莊重的說道:“你問我是哪條道上的?嘿嘿!我剛從黃泉路上走回來,本公子是行走的人世間的惡鬼?!?p>  靜寂的樹林突然變得喧囂異常,發(fā)出一串串鬼器狼嚎的凄厲慘叫聲,??!啊!我的腿斷了;痛痛痛!你踩到我腰了;混蛋!你刀劃到我手啦?總之是,山賊們亂作一團,剛剛那會的威風(fēng)蕩然無存,遠處的同伙打馬沖過來準(zhǔn)備援助,可還沒到近前,伴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嘶吼,那幾匹馬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驚嚇止步不前,撅蹄子掉頭就跑,馬背上那些家伙幾個倒栽蔥,頭重腳輕摔倒在地,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發(fā)出呼嚕嘶吼聲的正是狗蛋,此刻他眼睛血紅,目露兇光,四肢著地,完完全全和野獸一般,用爪子撕,用牙齒咬,在樹林中上竄下跳,動作快得只能看見一道殘影,所過之處必定有人斷手?jǐn)嗄_,哀嚎聲遍野;與狗蛋不同的是胡媚兒,她并沒有出手,其身影忽東忽西,時而消失不見,時而又凝聚成人形,一旦有山賊逃出這片樹林的范圍,她便會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人的身后,嘴里喊著哥哥,輕脆的笑聲入耳便讓人迷失心智,稀里糊途又走回原地。

  自始至終,三公子坐在樹下一動不動,現(xiàn)在的狀況無需他出手,時間僅僅過去不到一會,除去少數(shù)幾個得以逃脫的山賊,這之中就包括那個山賊頭目。剩下的這八九十人,雖然一個都沒死,但受傷過半,全都乖乖跪倒在三公子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瑟瑟發(fā)抖,嘴里哆嗦著求饒命,求放過,只要能留得一命,要做什么都可以。

  隨著揚塵落下,天地間又復(fù)歸于寧靜,此時已過深秋,一幫山賊站在冰涼的河水里洗澡,冷是真的冷,冰寒刺骨,在這片淺灘生活這么多年來,他們從沒有這般認(rèn)真的洗過澡,洗得是如此記憶深刻,沒辦法,誰叫人家的拳頭大。

  找干柴生火,架起一口黑漆漆的大鐵鍋,摸魚的,打獵的,一幫人那是干得熱火朝天,狗蛋齜牙咧嘴咆哮著當(dāng)起監(jiān)工,胡媚兒時而化成人形出現(xiàn)在某人身后,時而笑聲回蕩,在空中飄忽不定,這徹底打消了山賊們想要逃跑的念頭,然而還有山賊心存希望,但愿那幾個逃脫的山賊趕快回去報信,只要老大一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哎喲!哎喲!”痛得直吸氣的哀嚎聲不斷傳來,山賊們干這行買賣以來,頭回聽說打劫要放血的。三公子叉開雙腿,大馬金刀的坐在火堆前,身上裹著長袍,臉上又戴回那張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對此他作出合理的解釋:“在與人正面接觸時,未知的東西才會讓人害怕,這是一種威懾的手段”;對此說法,狗蛋很是信服,暗自在哪琢磨;而熟悉人情世故的胡媚兒則是毫不客氣,一針見血的指出道:“人都是這樣,虛偽得很,每當(dāng)要干點什么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時,因為心虛!總要拿點什么擋著臉,怕別人惦記報仇?!?p>  此情此景,看著眼前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旁若無人的對話,山賊們只能是裝傻充愣,臉上堆著笑,實則恨得直咬牙,而三公子則是充耳不聞,手里端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碗,是那種用黏土燒制,做工很粗糙的土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盛的是剛放出來的血,熱呼呼帶著體溫的鮮血,足足有小半碗,三公子喝兩口砸砸嘴,很有些滿足,不由夸贊道:“想不到你們這幫山賊出門打劫,隨身居然還帶著鍋和碗,難得難得!”,話鋒到此一轉(zhuǎn),三公子頗有教訓(xùn)的意味道:“可惜的是,你們體質(zhì)太差,這血味道偏咸口,這說明你們平日里飲食不好,缺乏鍛煉,所以...以后要多爬山,多打獵,一來鍛煉筋骨,二來可以弄些野味改善生活,最不濟也能挖些野菜山參之類的,總是這樣饑一頓飽一頓的,身體只會越來越差,明白沒有?!?p>  山賊們咧著嘴,苦著一張臉,感情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我們都當(dāng)山賊了,能活著就實屬不易,哪還管這許多,雖是這樣想,但還是勉強擠出個笑容,嘴里喊著神仙大老爺,實則個個昌膽顫心驚,誰也不敢說話,早把眼前這幾個人認(rèn)定成妖魔鬼怪,腦子里只祈求著,但愿他喝夠血就好,這樣好歹能留得一命。

  時間不長,三公子一口氣連喝五碗,隨后擺擺手道:“夠了,打住!”放血的那五個山賊臉色蒼白,攤坐地上,而剩下眾山賊也是長出一口氣,暗自慶幸,總算躲過一劫。

  “明天再繼續(xù)”三公子補充道,山賊們欲哭無淚,混過初一,終究還是躲不過十五。

  對此,三公子不無有些歉意道:“諸位不必惶恐,也不必叫什么神仙大老爺,稱呼我‘三公子’便可,在下只需要你們少許的血,絕不會要你們的命,只因我遭逢大難,九死一生,幸得某位前輩相救,但卻落下病根,此后每隔幾日便需飲熱血活絡(luò)筋脈。當(dāng)然!我這兩位同伴也是好人,也不會濫殺無辜,只不過或許說不定也有這方面的需要,到時侯隨便放個一兩升也就夠了?!?p>  “什么?隨便一兩升,你當(dāng)這是殺豬放血呀!”山賊們再一次欲哭無淚,哽咽不敢出聲,果然!這世道真是不太平呀!

  這當(dāng)中有個膽子稍大的山賊鼓起勇氣訴苦說道:“神仙大...不!是三公子大老爺,你有所不知,我們這些人原是這濁河淺灘附近一片的,有打漁的,有山上打獵的,有種田的,前些年也有洪水泛濫的時候,這世道雖也不太平,但買賣還能做,商隊通行,靠著手里營生,這日子好歹熬著也還能活得下去,可到了這兩年,洪水泛濫得越發(fā)兇猛,沿途而下,淹沒上千里之地,手里營生越發(fā)艱難,到后來齊趙兩國開戰(zhàn),這一開打便越發(fā)的亂,商隊斷絕,什么營生都做不了,到處都在打打殺殺,流寇響馬,逃兵四處亂竄,人心惶惶,如今這世道,孤身難活,不是兵就是賊,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照這般下去,與其被抓去充兵役葬身荒野,還不如做山賊好,起碼有條活路?!?p>  “果然!最可怕的還是人禍”三公子感慨良久,隨后又和顏悅色詢問道:“你們先說來聽聽,這一帶有哪些山賊和響馬,誰最有勢力,你們又是哪一頭的?老大是誰?有什么就說什么,無需隱瞞,本公子心情好的話,這些金銀細(xì)軟全給你們也未嘗不可!”話說完,三公子抓起身后的包裹扔到火堆旁,這火光一照,包裹里面時不時泛起光彩來。

  眼見對方?jīng)]打算再下狠手的意思,再看看地上的金銀細(xì)軟,那山賊眼睛直放光,總算是放下心來,侃侃而談道:“接三公子大老爺?shù)脑?,這一帶離上游的濁河渡口不遠,還沒到中原城的地界,干咱這行買賣的就我們獨一家,我們朱老大給自己起了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耐馓柦凶觥郦{子頭’,但道上的人都叫他做‘朱頭三’,再說起這一帶最有勢力的,除了我們老大之外,一個是離這不遠處山中的普濟寺,那座破爛寺廟里的老和尚倒是慈眉善目,也從不會出手傷人,可他手底下的兩個傻徒弟,叫什么左右護法的,卻是萬分兇惡,而且身上功夫了得,一言不合就打人,所以我們從來不敢進山里打獵,就連我們老大也輕易不敢去招惹;還有就是我們大家伙誰也沒見過,甚至都不知道在哪的大先生,也可以這樣說,我們老大只要一提起‘大先生’三個字,必然是恭恭敬敬,好似受教弟子一般。差不多就這么些,再往下說,就是我們大家伙學(xué)著戲文里的,每個人都弄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耐馓?,按著先來后到排名號,這要論起來,可就說得多了...”

  三公子緊皺眉頭,這怎么越聽越亂,朱頭三?普濟寺老和尚?還有什么只聞其名的大先生?看來越是接近中原城,各色稀奇古怪的人物就變得多起來。接下來的時間里,一幫人亂哄哄來來去去,很快就到了下午,三公子決定不再晚上趕路,而是打算讓這幫山賊在前帶路,因為再往前,沿河兩岸叢深林密,地勢越發(fā)的險峻陡峭,更加的難以通行。太陽快落山時,一行人終于是踏上地勢較為平坦的丘陵,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是連綿的小山包,稀稀拉拉的樹木,又趕了一段路,來到一個較為空曠的地方后,天黑了下來,狗蛋便又吆喝山賊們找干柴燒火,架起那口大鐵鍋,從早上山賊們點燃火苗的那一刻開始,不知道為什么?狗蛋迷上了晃動的火苗,呆呆的看著一動不動,再說這一天下來,不斷有人嘗試逃跑,三公子充耳不聞,狗蛋和胡媚兒便也沒怎么去搭理。有時候這世上聰明人太多,到最后,往往都是那些自以為很聰明的人成了笨蛋。

  “這么多人偷跑去報信,可你們老大怎么還沒來?”三公子很突兀問出這么一句,山賊們的表情從緊張到焦急,最后是滿臉的無奈,這么看來,對方也不是傻子,故意放跑這么多人,目的不言自明。

  “估計是又睡過頭了...”,其中一個很是憋屈的說道。

  另一位接著道:“我們老大愛睡覺,常常睡過頭,他平日里不管干什么都不按規(guī)矩來,想起什么就做什么,時間一長,大家伙早習(xí)慣了?!?p>  “還是當(dāng)山賊好呀!可以不用早起,天天睡懶覺”三公子感慨,隨后不由得想起山賊口中的朱老大,很期待,單聽他自封的外號‘豹眼獅子頭’,絕對是個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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