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誰?”
云上城監(jiān)獄里,盡管臉上是插件優(yōu)化過的專業(yè)笑容,但這個接待員的語氣依舊算不上親和。
“大橋淳,編號0898,大橋淳?!?p> “和犯人的關(guān)系?”
“老師,他是我的老師?!?p> “你手上的是什么?要帶進去?”
“就一頓飯,普通的有機食物,沒什么特殊的?!?p> 說著,杜云打開了餐盒,是一盒頗為復古的日式米飯便當,在這個合成食物大行其道的年代,純天然的有機作物礙于不夠效率的生長周期和昂貴的價格,已經(jīng)淡出了很多人的餐桌。
但那個接待員顯然不會相信杜云的解釋,他帶上手套,先是在便當里翻了幾輪,然后用手臂上探出的生化檢查探頭檢查,確認的確是普通的食物,且餐盒沒什么異常后,才對杜云道。
“進去吧,半個小時,從現(xiàn)在開始計算。”
說是半個小時,可杜云在探監(jiān)室等了快十分鐘,大橋淳才在兩個仿生人獄警的押解下出現(xiàn)在探監(jiān)室。
和杜云的印象相比,大橋淳在監(jiān)獄中似乎蒼老了不少,原本銀灰色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徹底轉(zhuǎn)為花白,臉上的皺紋也深刻了幾分,只是監(jiān)獄中似乎沒有太多雜事干擾,這個老頭的臉頰倒是胖了一圈。
“老師?!?p> 見到大橋淳,盡管克制,但杜云臉上還是浮現(xiàn)出了一抹激動。
但大橋淳卻沒有像杜云那樣興奮,他只是朝著杜云的方向望過去。除了杜云,這里便只有純白的天花板、墻壁和地板、簡單的銀白金屬桌、幾個閃著紅光的監(jiān)視器、以及兩臺自動瞄準的機槍炮臺。
沒有別人。
“來了?!?p> 老人的語氣有些落寞。
“野子小姐她,工作上有些事情,不太抽得出時間……”
“唉……”
大橋淳擺擺手,杜云的安慰實在太無力了,自己因為工作上的問題入獄,那么他的學生和女兒肯定也會受到牽連,哪里還有什么大公司會要他們,又何談工作上的事情呢。
“……吃飯吧?!?p> 老人默默地拿起筷子,木然地吃起已經(jīng)涼了一半的便當。
“不過……保釋金已經(jīng)快湊齊了?!?p> 沒了在大公司的工作,想要湊齊一百萬的保釋金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憑老人的閱歷,他不用想就知道杜云肯定是用了些不太見得的光的手段。
“小心些……”
老人只是叮囑了一句,便繼續(xù)沉默地夾菜、扒飯、咀嚼。
其實老人有種模糊的預(yù)感,就算杜云真的湊齊了保釋金,他也不見得會被放出來,當初他犯的事情實在太大,而且幕后的水似乎比想象中要深很多。
前一天去給小行星礦場的AI做安全系統(tǒng)升級,第二天就出了礦難,這兩件事情就算有關(guān)系,但也不至于讓老人承擔全部責任,可事實卻偏偏如此。云上城的司法AI與城市底層AI是綁定的,能影響到這座城的底層AI,絕不是請幾個律師,賄賂幾個法官那么簡單的事情。
只是這些事情根本不能在滿是監(jiān)控的這里和杜云講明,哪怕透露一點風聲都會讓杜云陷入危險,所以他能叮囑的,也就只有一句小心了。
半個小時的探監(jiān)時間很快就結(jié)束了,雖然只能簡單地看一眼,但這已經(jīng)是杜云從老師入獄開始就有的習慣了——每次要干“黑活”之前,他都要去瞧一瞧那些對他有重要意義的人,這樣就算出了意外,也算是見了最后一面,不至于留下太多遺憾。
而他的下一站,也是同樣的目的。
摩托車在不甚規(guī)整的馬路上一路疾馳,最后一個急剎車猛地停下,在馬路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焦痕,引得街邊的幾個小混混一陣叫好,對于混幫派的他們而言,這種古樸造型的機械獸明顯比充滿科技感的懸浮摩托更符合他們的審美。
當著這些小混混的面激活防盜電網(wǎng),引來小混混的一陣噓聲后,杜云輕車熟路地走進了一座連房頂都沒有的爛尾樓,撲面而來便是一股混雜著霉變與腐臭的潮濕味道。踩著無人清理的老鼠尸體,杜云終于來到了這座房子的“頂層”,或者說姑且算作頂層的結(jié)構(gòu)。
“你已闖入私人領(lǐng)地,請立刻離開!”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兩柄攜帶著機槍的機械臂,似乎只要杜云再往前走一步,機槍就會立刻把他射成篩子。
“是我,杜云!”
無視了兩挺機槍,杜云對著天花板的一個攝像頭大喊道。
“你已闖入私人領(lǐng)地,請立刻離開!”
電子音又重復了一遍。
“再不開門我剪網(wǎng)線了!”
對著攝像頭,杜云示威似地彈出了手臂里的工具鉗。
“……切!”
一陣“沙沙”的電流音后,電子音換成了頗為不屑的女聲,不過攔路的兩柄機槍,倒是識趣地讓了開來,隱式推拉門也隨之緩緩打開。
“煩不煩??!我這可是很忙的!”
進門只有一間房間,沒有燈,十數(shù)塊屏幕歪歪扭扭地安在一面墻上,將整個房間鍍上一層藍紫色的熒光。無數(shù)數(shù)據(jù)像瀑布一般在屏幕上流動著,少女雙腿抱膝,一邊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一邊向杜云大聲地抱怨道。
杜云面無表情地走到身邊,隨意在鍵盤上敲了一下,緊急設(shè)置的屏保便被打破,球賽、劇集、游戲、演唱會,十幾塊屏幕竟然都有事情在做,讓人不禁懷疑這么多東西到底看不看得過來。
這就是你所謂的忙?
杜云瞟了眼少女,老師大橋淳的女兒,大橋野子。
穿著臟白T恤的大橋野子眼角是沒擦掉的眼屎,油兮兮的頭發(fā)甚至結(jié)成了一綹一綹,和街邊那些沉溺于化學極樂的癮君子根本沒有任何區(qū)別,任誰看到這樣的野子,都不會和前任神代公司高級研究員聯(lián)系起來。
“……沒勁?!?p> 野子撇了撇嘴,她翻了個白眼,便將錯就錯對著一塊屏幕上的游戲操作了起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杜云挑了一塊屏幕上的劇集看了半集,終于受不了這種沉默,試著找話道。
“這什么劇啊,還挺有意思的?!?p> “鬼知道?!?p> 野子就像個鬧別扭的孩子一樣。
杜云碰了個釘子,不過好歹知道野子過得不錯,這次過來的目的也算達到了,他剛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卻傳來了野子幽幽的聲音。
“門口的芯片拿上?!?p> 門口的柜子上,靜靜地躺著一枚指甲大小的芯片。
“你也好好照顧自己?!?p> 杜云心頭一暖,也叮囑了一句。
房門重新關(guān)上,十幾塊屏幕中的一塊立刻變成攝像頭的監(jiān)視畫面,野子靜靜地目送杜云下樓,騎上摩托,最后消失在視野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