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才剛剛散去,太陽已露出亮白色的光芒。
夜里下了霜,將地面鋪成一層濕漉漉亮晶晶的白色。腳踩上去,便是一個清晰的腳印。
遠(yuǎn)處青山靜默,敦實(shí)如一頭正在休憩的老牛。
花襲人一路愉快地小聲哼著歌,并不主動同兩位貴公子搭話。她也不再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二人的臉上瞧……今日的活色生香,不,國色生香已經(jīng)讓她瞧的十分滿足,她并不貪心。
再說,兩人既然要停留一夜,接下來的一整個白天中,她豈不是能隨時隨地地欣賞美色?既如此,又何必顯得急躁躁的不莊重呢?嚇壞了美人,總是不好的。
靖王和宋景軒跟在花襲人后面,是不是碰一下眼神,時不時遠(yuǎn)眺一下深秋空曠的原野,露出欣賞之色。
村中說大不大,很快便到了花襲人的幾畝苗地。
“最前面那一片就是梅樹?!被ㄒu人笑瞇瞇地道:“兩位公子小心腳下,請跟著我走?!?p> 宋景軒四下看了一眼,并未看出這個苗圃同其他花農(nóng)的苗圃有什么不同,抿了下唇,凝眉道:“這都是你一個人弄的?”
“我人小,許多活是做不來的?!被ㄒu人笑道:“村中鄉(xiāng)鄰熱情,很愿意幫忙。諸如翻地啊澆水的挖土什么的,都會幫著做。我真正動手的時候也少的很?!?p> 所以她并不覺得,韓家人不愛來這苗圃有什么不妥。
相反的,她每日日出之時過來巡視,目的也只在為了練功。至于打理花草什么的……不過是一個念頭便能妥妥的順便給完成了,需要她費(fèi)什么心神嗎?
若是韓家人總往這里來,她還覺得麻煩呢。
靖王還在盯著那些梅樹苗瞧。
梅花苗長得密密麻麻,雖然枝頭上有三三兩兩的花苞的痕跡,但此時看起來完全沒有移盆之后,那疏朗動人的高潔之姿。對比起來,就像是七八歲的女孩兒和十七八歲的窈窕少女……而女孩兒能在幾日之間便長成一個風(fēng)姿灼灼的少女嗎?
他不相信。
靖王摸一下修剪得宜的短須,目光閃動,問道:“不知下一批梅花盆何時能有?小娘子也知道,若是再等些時日,便不會有今日這樣的價格了?!?p> 韓家院子里倒有十來盆,但十來盆有什么用。
“不知小娘子是否看清楚了協(xié)議,上面注明,在立冬之前,小娘子是需要將所有貨物分批次交清的。時間越前越好。若是小娘子辦不到,可是要違反協(xié)議,要有所賠償了?!本竿醭烈鞯?。
立冬之后,京城各處的梅花便要陸續(xù)地開放了。
“賠償?”宋景軒疑惑地看著靖王:他怎么不知道還有賠償一說?
不過,若她交貨交的遲,的確對賣的情況有很大影響……
靖王沒有給宋景軒回應(yīng),目光留意起花襲人那尚帶稚氣的小臉上的神色——無論他要多少,對于一個一盆花才賣半兩銀子的小娘子來說,都是很大很難承受的數(shù)字。
這下,看這小娘子當(dāng)如何?
花襲人卻并不知道靖王的心思。
她聽到靖王詢問,只當(dāng)他是擔(dān)心梅花盆供應(yīng)不上,此時正好見趙嬸子正不遠(yuǎn)的地頭徘徊,一直留意擔(dān)心著她這里的樣子,花襲人心中微暖,雙手張開放在嘴邊,向她喊道:“趙嬸子!趙嬸子!”
趙嬸子立即便快步跨過幾塊空曠的田地,走了過來。
花襲人笑著對趙嬸子道:“嬸子,我今兒想挖出二百株梅樹出來,不知道趙嬸子可有空幫忙?若是趙嬸子忙不來,就替我問問其他叔伯嬸子們。”
“哎,怎么沒空?嬸子正有空!”趙嬸子滿面歡喜,悄悄瞧了兩位貴公子一眼,立即便往回走,道:“我這就回去拿東西去!”
趙嬸子返身的時候,正好頭趕過來的韓清元碰上,同他打了個招呼,便笑呵呵地過去了。
韓清元遠(yuǎn)遠(yuǎn)過來之時,見花襲人同那兩位貴人說話之間隔開了不少距離,心情漸漸放松許多。走過來后,同兩位貴人施禮書生禮,問花襲人道:“你是要挖新苗栽盆嗎?”
“恩。”花襲人朝他笑著解釋道:“兩位公子說,他們上次買到的貨不夠了。而且,若過段時間天氣冷下來,各處梅花一開,我的花盆便賣不上價錢了?!?p> “哦?!表n清元看了一眼地中的梅花苗,關(guān)切地問道:“可來的急?”
花襲人含笑點(diǎn)頭。
宋景軒聽著二人問答,突然插話道:“你妹妹這里要挖苗移盆,你做哥哥的,不幫忙?”眉頭高挑,尾音上楊,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和嘲諷。
韓清元面上一紅,這會兒卻比在家中冷靜的多了,輕輕提了半口氣,轉(zhuǎn)身,對宋景和抱拳,冷靜地道:“不知公子是否知曉,那位趙嬸子失了丈夫又有三個孩子要養(yǎng),是村中最為貧困之人?若不能時時接些活做,她們寡母幼兒四人,或許連這個冬天都過不得了。挖苗栽盆,并不是多重的活,她半天就能忙活完了,卻能得到五十文的工錢。”
五十文,對于一個貧困之家來說,是一筆無法忽視的巨款。
也就是說,花襲人請趙嬸子來幫忙,而韓家人并不如何幫手,是本著接濟(jì)趙嬸子之意。畢竟,人都是要臉面,總不能平白像別人伸手要錢。
且,若是真不要臉地伸手了,對于那樣的人,誰又肯給呢?
韓清元覺得自己站在了道理的這一方,而這位長的過份美麗的公子明顯地偏見了。這般想著,他面上的潮紅也自然了起來。
“托詞!”宋景軒卻顯然不接受韓清元的解釋,冷哼了一聲。
靖王在一邊笑著瞧,姿態(tài)悠閑。
突然,他眼角余光發(fā)現(xiàn)那小娘子也不說話了,瞧著對持的二位少女,目露迷離……靖王悄悄地走過去,輕輕問道:“你在看什么?好看嗎?”
花襲人立即點(diǎn)了頭,目光尚還粘在那二人身邊不肯收回,毫不猶豫地道:“兩位美少年深情相對……當(dāng)然好看?!?p> 宋景軒固然美若謫仙,氣質(zhì)奪人;韓清元這個凡俗清俊少年那強(qiáng)作努力不肯服輸?shù)膭艃海彩謩尤说摹?p> 靖王愣了一下,再一瞧那對面而立的二人,不禁摸了一下下巴上的短須,也嘿嘿笑了起來。
四周都是空曠的地兒,花襲人說話,宋景軒和韓清元自然都聽見了。于是,兩人齊齊變了臉色——宋景軒是黑的,韓清元是白的。
待兩人齊刷刷地瞪過來,花襲人微微眨一下,脆聲說道:“你們兩個,一個是貴公子,一個是窮書生,分明是不怎么相干的二人,怎么一見面就像是要吵起來的架勢?”
花襲人走到韓清元身邊,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聲道:“清元哥,遠(yuǎn)來是客,是不是?”她一邊說,一邊對韓清元不斷地使眼色。
韓清元這才想起對方的身份,面上變了變,便深施一禮,道:“在下一時書生意氣,讓公子見笑了?!?p> 花妹妹說的對。
除去對方的身份不說,人家遠(yuǎn)來是客人,很快就要走了的,他作為主人,讓客人誤解些什么,又何必非要辯個清楚明白呢?反而顯的自己心虛……
花妹妹雖不姓韓,卻也是韓家人。
他們韓家的家務(wù)事,為何要解釋給外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