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家的路上,韓麗娘沒有心思說話,神色黯淡。
花襲人卻并沒有幾分送別的感傷,走在晨光中,口中小聲哼著小調(diào)兒,腳步輕快極了。
突然間,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般,腳步頓了一頓,秀氣的眉毛挑了一挑,鼻端淡哼一聲,重新愉快地哼唱起來。
“你倒是開心了。”韓麗娘沒好氣地道。
花襲人對韓麗娘陪笑,眉眼彎彎的,讓人生氣不起來。韓麗娘心情不好,見她如此,心中又多慪了一分,禁不住一甩帕子,快步扭腰先走先走了。
恩,就是從后面看,麗娘的線條已經(jīng)十分美好了呢?;ㄒu人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口中還咂摸了一下。
她走了,花襲人倒也不著急回去了。
秋日清晨的空氣萬分的清新美妙,枝頭的綠葉有的開始有了明黃的顏色,上面落了一層薄霜,被金燦燦的陽光一照,便有了七彩的瑩瑩的光。
路邊的野花兒也一小朵一小朵,迎著晨光開的可愛的很。
而這所有的美景,都不如那一位少年的十分之一的美——少年一身月白色對襟長袍,用銀線暗繡出來的點點竹葉紋行走之間閃閃發(fā)亮,仿佛就像是他的人正在發(fā)光一樣。
而他的人的確在發(fā)光。
那種無法形容的眉眼、唇鼻、整個輪廓,無一都美的讓人不能直視,簡直好看極了!可偏偏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美!
嘖嘖,瞧人家那皮膚……
花襲人一邊前行,一邊欣賞著那美少年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自己身后灑灑而行的美景,一邊在心中琢磨著:他到這窮鄉(xiāng)僻壤中來,莫非是要報答自己嗎?
哦哦,美人兒要報答自己,想想真讓人心潮澎湃啊……花襲人的小心肝兒抑制不住地砰砰亂跳起來,極力在心中對自己道:“矜持,妹兒,記得矜持啊……”
美人兒如此惹眼,很快就被早起的勤勞村民發(fā)現(xiàn),一番目瞪口呆之后,紛紛綴在美人兒身后。
花襲人佯裝并未發(fā)現(xiàn),輕快愉悅地推開了自家的院門。
就在這時,她身后的美人兒終于姿態(tài)優(yōu)美地疾走幾步,開口說道:“這位小娘子,且等一等?!彼穆曇舄q如從山谷落入深潭的澗水,清澈透亮,好聽的很。
真是完美無暇。
花襲人應(yīng)聲轉(zhuǎn)了身。雖然她一直都“看”得到他,但真正用眼睛看到美人兒,花襲人還是被震了一把,直覺得賞心悅目極了!于是,她的眉眼便彎成了月牙兒,笑瞇瞇地歪頭問道:“你是在喊我么?”
宋景軒的美人面忍不住黑了黑。
他心中忍不住咆哮道:他那日是大意中了招,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毫無知覺了!而且老天都助他,及時讓那么一場沁涼的秋雨劈頭蓋臉地澆下來,就已經(jīng)將他中的迷藥解了小半去了!
他意識清醒,但到底是沒有力氣,也不得不忍住那些骯臟的貨色上下其手污言淫語的調(diào)·戲,只為等到最好的機會攢到足夠的力氣再花費一些代價,傾力一擊。
他淋著雨忍辱的時候,心中曾有一瞬間幻想過會有人及時救下他。無論是特意找過來的,還是路過的路人。但他很快告訴自己要不能有任何僥幸的希望,只能自救。
但宋景軒怎么也沒有想到,在那樣密集大雨中,看不清面前三尺遠(yuǎn)聽不見遠(yuǎn)處十丈外的大雨之中,真的有人從那樣一個狹窄的巷子中經(jīng)過,輕輕松松地就料理了所有的混混兒。
而且,來人還是一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娘子。
“放開那個美人!”
宋景軒這幾日總是忘不掉那脆生生的這一句話。她居然……那般說他宋景軒!這幾日,他每每一想起來,便忍不住咬牙切齒,心底不知是羞是怒是恨的種種氣息滾做一團(tuán),突突的漲的他難受之極。
他必須找到那個小娘子。
宋景軒打定主意,便輕易地打聽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花小娘子,閨名襲人,家住大柳鄉(xiāng),養(yǎng)的好花兒,受雇于杜家酒樓的杜老板。收留于韓家。韓家有寡母并一子一女,子韓清元,少年秀才……
“花襲人,真是個好名字……”宋景軒拿到消息之后,冷哼一聲。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敢說出那樣的話!就算她當(dāng)日脫口而出是為了要救他……
那也不行!宋景軒心中惡狠狠地道。
但,此時,更可惡的是,他找過來了,這個小丫頭片子居然給他裝作不認(rèn)識他!當(dāng)他宋景軒真的是空長了一副皮囊的傻子不成!
宋景軒卻不知道,美人薄怒,落在花襲人眼中,又是一番難得一見的美妙景色。此時此刻,她雙眼閃閃發(fā)光,情不自禁地吸了一下還沒有淌下來的哈喇子。
“嘶”
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動作!
你特么還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能不能不要……這般猥瑣!
宋景軒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炸了!
他黑沉著臉,周身散著陣陣寒氣,冷聲道:“小娘子可是會育花?”
“算是吧?!被ㄒu人愉快地笑道:“不過我種的花兒都是包給縣城杜家酒樓的。若是美人,哦……”
“美人兒喜歡”這幾個字差多兒脫口而出,花襲人連忙哧溜一聲將其吸了回去,連忙改口道:“若是公子喜歡,可以通過杜家酒樓下訂單哦。大量的話,還能包送上門呢。呵呵?!?p> 呵呵。
這兩個字……她居然敢這樣同他說話……
宋景軒眼中露出一縷危險的寒芒,卻神奇地冷靜下來。他背手緩緩從花襲人身邊經(jīng)過,越過她往院內(nèi)走,一邊冷聲道:“本公子看不上一般的貨色。”
“那真是可惜?!被ㄒu人跟上去,流露出惋惜之色。
宋景軒施施然地走進(jìn)韓家大院,那般怡然自得的高貴優(yōu)雅地仿佛是走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連聽到動靜出來的韓母和韓麗娘在他眼中都天然應(yīng)該不存在似的忽視了,一步步地從院門口走到了西廂。
“這是什么?”宋景軒停在了那盆金橘面前。
金橘樹有半人多高,種在一個尺余高的方形陶盆之中。枝葉郁郁蔥蔥,上面掛滿了皮兒正綠深深的不見紅的橘子,個個都如同幼兒拳頭大小,碩果累累,很是喜人。
看在你是美人的份上……花襲人心中鄙夷了一番這人沒有見識的同時,又生出了無限的惋惜,惋惜著“美人不完美”,一邊笑道:“這是橘樹?!?p> “我知道這是橘樹。”宋景軒見到花襲人那邊表情,心中想著這小丫頭片子定然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方向去,冷凍住的心湖表面差點兒因此裂開了白痕……只聽他冷聲道:“這株橘樹,我要了?!?p> 他自然知道這是橘樹。
但卻沒見到栽在盆中的橘樹,并且能長得這般茂盛精神的。再說,瞧這上面的橘子也長的十分好,皮薄的很,很像年年遠(yuǎn)從川中運來的貢物蜜桔。
他來,并未抱著能從花襲人這里找到什么的希望。卻沒想到,這盆橘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宮里的那位什么珍寶沒有見過,這樣一盆碩果累累的橘樹當(dāng)做壽禮送過去,寓意再好沒有,絕對能讓他欣喜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