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便隨隨便便走了進去。
黃天華和丁牛,第一次,兩人站的如此靠近,且平等對視。
黃天華怎么也想不到,一個賤奴,會這樣肆無忌憚的方式,站在自己的面前。
大殿之內(nèi),人數(shù)不少,然而余人都不在兩人眼中。
兩人四目相對,眼里再沒有其他人。
這個賤奴含笑的眼光,刺痛了黃天華。
“我既對你沒有寸恩,丁師弟何必來我蛟龍峰,拜謝我呢?還是請回吧?!?p> 黃天華不等他開口,率先發(fā)難,下逐客令。
他要化被動成主動,挽回頹勢。
此事,已被丁牛的三句回復,攪成了一灘渾水,夾雜不輕,他既借寬宏大量之名,又能吵什么?爭什么?
爭,不如不爭。
不承認?好,不承認就不承認,便也不屑你承認,而大家自然懂的。
不過黃天華現(xiàn)在才故作大度,卻是晚了。
丁牛朗聲道:“斜月山內(nèi),黃師兄是第一個知道我喜訊之人,特意上山傳遞,傳訊的美意,我銘感五內(nèi),特來拜謝?!?p> 有師尊風云龍告誡提醒,丁牛不挑明他冒功之事,挑明,贏也是輸。
“哦?!秉S天華臉色發(fā)青,只是冷笑,給人的感覺,好像這是個笑話,他懶得計較此人避重就輕:“這點小事,師弟不必放在心上?!?p> “于情于理,還是要謝的。你我在人間是主仆,在斜月山是同門,緣分深厚,如今在師門之中,誰人不知,我們有這樣這一份情誼,以后也應該同心同德,團結一心。”丁牛笑道:“所以二來,來向黃師兄提前拜謝,希望師兄送我100石珍珠米,以做娶親之用。不知道師兄送不送?”
這里一些話,本是黃天華給自己準備的臺詞。
黃天華萬萬想不到,此話被他先說出來,口氣仿佛他是主,自己是仆,竟借此關系要挾,向他強要100石珍珠米?
恬不知恥!
他再想表現(xiàn)得寬宏大度,100石珍珠米也不是小數(shù)目,尤其對今年的鎮(zhèn)守府而言。
而他,也不能被這樣的獅子大開口,傻乎乎地敲去竹竿,被人看輕。
送,是傻子,不送,于人設不合,拒絕的話,便有些開不了口。
“……”黃天華一時沉默了。
“師兄不肯,也在情理之中?!倍∨⑷灰恍Γ骸拔乙婚_口,便輸了在師兄心中的分量,是我孟浪?!?p> 黃天華還是沉默:你知道就好。
丁牛接著說道:“而我是知道的,今年鎮(zhèn)守府內(nèi)的困難?!?p> “你知道什么?”黃天華頓時眼神一緊,追問道。
丁牛沖他笑了笑:“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p> 他說了什么,又似說了什么。
鎮(zhèn)守府新產(chǎn)的珍珠米被燒一事,本就如同一根刺般扎在黃天華心中,此時的撩撥,令黃天華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既開了口,就是求人了,成與不成,都是人情。我沒有什么能感謝的,送師兄我親手制作的禮物,聊表謝意。”
丁牛溫和地說著,一下丟出一副金絲楠木大棺材,隨后飛快收回:“見笑了,地坤包老師剛送的,用的不熟,拿錯!”
“……”
這哪里是拿錯?這就是宣戰(zhàn):不是你裝在里面,就是我裝在里面。
黃天華還是冷笑,不能再冷了。
再看時,丁牛手里多了一壇酒,上書四字:珍珠米酒。
黃天華不由道:“珍珠米酒?”
眾人皆知,珍珠米僅在金溪鎮(zhèn)鎮(zhèn)守府產(chǎn)出,而黃天華,是鎮(zhèn)守府長子。
在他眼前拿出珍珠米酒,卻又是何意?
“故鄉(xiāng)難離,鄉(xiāng)愁難斷,得空我會回去一趟,見一見那些想念的人,現(xiàn)在,只能借酒思鄉(xiāng)?!倍∨kp手捧起酒壇,緩緩送上前,臉上笑著,眼睛卻冷:“這是我最愛的家鄉(xiāng)酒,拿來獻寶,也請師兄嘗嘗,師兄請笑納?!?p> 不相干的人聽了,只道是一番正常的感慨;在知情人耳中,挑釁,威脅,毫不掩飾。
而在黃天華眼中,在場也僅有他能領會到還有另一層意思:
丁牛的月俸,哪里夠換兩壇珍珠米酒的珍珠米?一壇,他已請岷山派的周子正喝掉了,這一壇,又是哪里來的?
這不是從斜月山得到的珍珠米,而是從他家得到的珍珠米。
然而,今年的珍珠米全被燒毀,此事,也令鎮(zhèn)守府元氣大傷。
而罪魁禍首,仍沒有找到。
他從哪里得來?
黃天華的神色,慢慢變得比鬼還可怕:
“是你?”
“是我啊,丁牛?!倍∨5溃骸皫熜郑趺赐蝗怀錾??我的手舉的酸了。”
他似乎什么都沒說,但什么都說了。
黃天華只想將這一壇酒,連同他的腦袋一掌拍飛,但是此時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這里,他不能這么做。
而他,竟不知道如何還擊,能從什么方面還擊。
他才發(fā)現(xiàn),一點都不了解此人。
一個賤奴,他從未當過一回事,碾死就是碾死了,需要了解什么?
他從沒把此人當對手。
他輕敵了,此時,他后悔了。
顫抖的心,激動的手,天人交戰(zhàn)。
他只能冷笑,唯有冷笑,維持著冷笑,不得不冷笑。
他最終還是接過這一瓶酒,入手如山一般沉重,如冰一般冰寒。
那人沖他點點頭,嘴角上揚:“師兄,告辭!”
轉身離去。
真龍峰真龍殿內(nèi),掌教黃虬,道一聲善。
能成大事者,不可自降身價,貶低自我。
“拔擢丁牛為內(nèi)門弟子,著令法務流通,給他送去法衣,一應法器,提高其月俸,待遇,安排其內(nèi)門弟子差事,不得有誤?!?p> 王無忌知道,這一出同門友恭的戲份演完了。
中途波折,內(nèi)中激蕩,猶如灌湯水晶包,從外面看,薄薄的皮,里面的湯水晶瑩,脆弱危險卻有美麗。
皮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皮不破,就是好手藝,一道好菜。
考驗功夫。
現(xiàn)在如愿上了菜,吃完了,賓主盡歡。
在自己的掌教師兄眼中,是丁牛贏了。
在他眼中,也同樣如此。
這一場交鋒,贏家全贏,輸家全輸。
蛟龍峰,五百年堂內(nèi),黃蒼梧深深吐出一口氣,身姿挺拔如松,內(nèi)心焦躁如灼,極為不安。
螭龍峰,風云龍已離開丹室,在螭龍峰晃蕩、拜訪,遇到的螭龍峰的師兄弟都來攀談:
“你這弟子不錯?!?p> “此事,沒給我們螭龍峰丟臉?!?p> “哈哈,何止!”
風云龍十分正色:
“此事,不出我意料。”
“哦,風長老竟早知會有這般結果?”眾人奇問。
“不錯,只因為我常跟我那個不爭氣的徒弟講三句話,他領悟得不錯?!?p> “風長老說了什么?”
風云龍撫須感嘆:“這三句便是:邪不勝正,隨機應變,人間正道是滄桑!哎,人間正道是滄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