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落暮時分,藍星城攻防戰(zhàn)終于迎來了第一批高潮。
四國聯(lián)軍出動了數(shù)十名高階修士,其中多數(shù)是輪回尊境,圣君也有五六個。他們以數(shù)十枚高階陣盤為基礎(chǔ),向巍峨的藍星城墻發(fā)起突襲,差點就在墻頭上占據(jù)了一個突破口。
幸好,危急關(guān)頭,藍星城守備軍出動近萬名士卒,全力運轉(zhuǎn)防御陣法,升起防御罩,還把十余名四國聯(lián)軍尊者給留在了城頭。這樣,不但打破了四國聯(lián)軍的這次進攻,反而俘獲了那十余名尊者,竟是陰差陽錯地反敗為勝,引得城中居民的狂歡聲響徹了整整一個晚上。
藍星城中的居民,除了皇室、藍星衛(wèi)和他們的家屬,以及占據(jù)了帝國各大重要職位的各大世家以外,便是他們的親人——要知道這些家族扎根藍星城不知多少個紀元,繁衍了不知多少子子孫孫,因此若說到城中居民,一百個里面至少有九十九個是沾親掛戚的。
所以四國聯(lián)軍兵圍藍星城卻不敢貿(mào)然進攻,藍星城的人心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但不管怎么說,無數(shù)個紀元沒有見過戰(zhàn)火的藍星城,終于再一次遭受了硝煙的洗禮!
“不知多少個年頭了!”藍星城西北城墻上,一個比人還要高大的垛口前,諸葛培桉怔怔地看著天上的圓月,不知是不是受了地上戰(zhàn)火的影響,那圓月,竟似帶了幾分血色!
“不知多少個年頭,藍星城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了!”諸葛培桉提著一個酒袋,往嘴里倒了一口,喃喃地道:“就算四國聯(lián)軍圍城,也沒有真?zhèn)€發(fā)起攻城。誰知道,今天,他們居然悍然發(fā)動了進攻——這一打,就不知道要把藍星城打成什么樣!唉……”
站在旁邊的張元和林萌都沉默著,任由情緒低沉的老人浩然長嘆,卻都沒有說話。
諸葛培桉又喝了一口酒,自嘲地笑了笑:“活了幾萬年了,縱橫大陸一輩子,卻怎么也沒想到,臨到要死的時候,居然還能經(jīng)歷一場戰(zhàn)爭——戰(zhàn)爭,這不是藍星城該有的東西!”
張元嘴角扯了扯,似乎感到有些好笑。他回轉(zhuǎn)身,冷冷地望了望天空中帶著血色的圓月,語氣中帶著一股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冷漠:“藍星城是座大城。在遙遠的北方,也有一座大城,它沒有藍星城這么大、這么繁華,這么歷史悠久,卻也擁有數(shù)以千萬計的人口!”
“老夫知道,你的洛陽城?!敝T葛培桉笑了笑:“釧兒就在你那兒,他告訴過我們。不過我們諸葛世家做事,也是有底線的,關(guān)于洛陽城的一切,藍星城沒有一個人會知道!”
“俺謝謝你們!”張元又扯了扯嘴角權(quán)當是笑了:“但你們?nèi)粽f出去,也沒啥要緊?!?p> 洛陽城偌大一座城池,是不可能瞞天過海的,哪怕它建造在洛水以北的三千魔域里。
一千六百余年前,神武親王可以同魔族的九絕劍魔合作,共同追查藏寶圖的下落,你要說藍星帝國與魔族沒有交集,老死不相往來,恐怕連你自己也不可能相信的。
而且張元說的,也不是這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
諸葛培桉望著張元的眼神有些悲傷,他從張元的話里聽出了疏遠:咱們是爺孫??!
張元上身伏在垛口上,不由得又朝北方望了一眼:“俺想說,洛陽城與藍星城,同樣都是由巨石砌成的,同樣生活著數(shù)之不盡的蕓蕓眾生,那為什么洛陽城幾乎天天都處在與魔族的戰(zhàn)斗之中,而藍星城卻能夠心安理得地告訴俺,戰(zhàn)爭不應(yīng)該屬于它呢?”
諸葛培桉皺皺眉頭,下意識地又喝了一口酒:“這很簡單,藍星城是帝都,不是邊疆?!?p> 張元轉(zhuǎn)身走下了城頭:“如果這樣的話,諸葛家主,那咱們就言盡于此吧。至于你答應(yīng)過的對洛陽城的支援,俺希望你能在最短時間內(nèi)拿出個計劃。不然,俺想,靠著俺手里這個元帥的位置,想來藍星城里的大小家族,包括皇室,應(yīng)該是很愿意與俺做這個交易的!”
諸葛培桉徒勞地張張嘴,望著張元徑直轉(zhuǎn)身,走下城墻,又聽張元淡淡地道:“但是俺覺得,洛陽城一樣是人,藍星城里一樣也是人,大家都是平等的,憑什么俺可以死你不能?”
說完這句話,他再也不理會諸葛培桉,徑直牽著林萌小手,卻是打算出城而去。
只留得諸葛培桉獨自站在城頭,滿臉驚愕,渾然不知張元所講的,到底是個什么道理。
但張元也沒能出城:剛走下通往城頭的拒馬道,便見到兩個錦袍老人迎面而來。
“哎呀呀,這不是咱們新奪魁的元帥大人嘛,幸會、幸會!”兩個老人都拱著手,滿臉笑容,見張元一臉蒙,又趕忙自我介紹:“老夫司空遠,帝國御史院左都御史,司空家族族長。這位是令狐家族的族長,藍星衛(wèi)第二統(tǒng)御部都統(tǒng)御、蕩寇大將軍令狐行遲?!?p> 張元客氣地拱拱手,卻沒有說話。這兩位族長都只是歸元圣境八層實力,而且司空家族和令狐家族也不是很出名,官職也不太高,想來只屬于藍星城的二流甚至三流家族吧。
兩位族長也不敢拿架子,笑容滿面,客客氣氣地道:“其實,我等二人尋找張元帥,已經(jīng)找了許久了。倒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只想請元帥能否拔戎到寒舍,大家小聚一二?”
張元微微皺皺眉,看樣子這兩個家族是打算來收買自己了,他們不覺得有些突兀嗎?
他知道自己幫助諸葛家族奪了魁,這樣的事情就多半會發(fā)生的。他能參加奪帥大典,諸葛家族是出了大力的,但從名義上他卻不是諸葛家族的人,而這個元帥之位,顯然又是屬于他而不是明確歸屬諸葛家族,所以別的家族,便找到了一個契機。
不過張元沒有要出售這個帥位的想法,至少現(xiàn)在沒有。雖然這個帥位多半只是個苦力,要帶領(lǐng)守備軍大戰(zhàn)四國聯(lián)軍,但有沒有這個職位,對于他調(diào)查一千多年以前的安郡王府之變,對于他支援遠在洛水以北的洛陽城,卻都是極有好處的。要賣,也一定要賣一個好價錢。
而且對于諸葛世家,應(yīng)該采取什么態(tài)度,這個張元也沒有想好。
何況,小小的司空世家和令狐世家,能給他開什么好價錢?張元是很抱懷疑態(tài)度的。
幸好張元的運氣不錯,正要略帶敷衍地回個禮,婉拒兩家邀請,身邊卻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紫袍老人,膚色白皙,半陰不陽,正低頭俯身,輕聲道:“元帥大人,陛下有請!”
“原來是陛下有請,那就不能耽擱了。元帥大人,那咱們就不打擾大人,不過大人一定要答應(yīng)下官,陛下召見回來,一定要到寒舍稍待一二,下官兩人一定掃塌相迎!”
令狐行遲眼珠子一轉(zhuǎn),深深躬下身子,謙卑恭敬、誠心誠意地邀請道。
張元無聲地笑了笑,這令狐族長倒是心思活絡(luò),他這么一說,不就從司空家族牽頭邀請俺,變成了他令狐家族來牽頭,而俺就成了欠他的好意了么?
張元微不可察地搖搖頭:事情還沒辦成呢,合伙的人就開始各動心思,這“聯(lián)盟”的含金量,也就可想而知了——不過看司空家主那模樣,還滿臉含笑,似乎沒聽出令狐行遲的小心思,不由又搖搖頭:這老人偌大年紀,官場上混了這么多年,似乎還沒能變得聰明一點吶!
但張元其實是不知道,說到做官的學(xué)問,在藍星帝國的官場上的確是不甚流行的,這和張元前世那個世界并不一樣:在藍星帝國,所有的官職都是世襲,比如吏部尚書,就只能是諸葛家族的族長擔任;歐陽家族族長就一定要擔任戶部尚書,慕容家族族長則一定是尚書仆射。所以吏部的所有官員都姓諸葛,戶部則全體姓歐陽,至于慕容家族,就盡數(shù)在尚書丞手下做事。那既然如此,這些世家子弟,又何必去學(xué)什么做官的學(xué)問,削尖腦袋往上爬呢?
兩個家主匆匆告辭離去,那紫袍老宦官便俯身揮手道:“元帥大人,請吧!”
張元奪魁之后,看來擔任元帥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因此大家都以此來稱呼他。
但張元自己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進了皇宮,便要直接面對皇室了——他一直懷疑,神武親王的種種事跡,恐怕都不是這位親王自己的主意,他只是一個執(zhí)行者罷了。
張元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直面皇室,既要想辦法打探出安郡王府覆滅的背后原因,找到真正的仇人——至少要找到“全部”仇人——又不能露出破綻,這個任務(wù),不大好辦吶!
林萌輕輕走在他身邊,悄然伸出俏手,抓住他的手掌,安慰地用力捏了捏。
“大人,不知陛下此時召見草民,有什么要事沒有???”張元反手捏捏林萌的小手,開口問道。他不能坐以待斃,從現(xiàn)在開始就要想盡一切辦法,好“打贏”這場艱苦的“戰(zhàn)斗”。
“元帥大人客氣了!”那紫衣宦官嚇了一跳,卑躬屈膝地掐笑道:“元帥大人,老奴名叫黃阿斗,大人叫老奴阿斗就是了。老奴是服侍太平殿的,陛下一向就在太平殿接見臣子。元帥大人也不必擔心,雖說陛下沒有給老奴講,召見元帥大人是何要事,但元帥大人今天奪了帥位,自然就是國之棟梁,想來陛下也是想和大人談?wù)?,怎么組建帥府的事情吧?”
張元笑了笑。既然詢問了不得要領(lǐng),他便不再詢問,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
那老宦官黃阿斗似乎也是修為精深的修士,腳程極快。三人沒談?wù)摱嚅L時間,便到了皇宮之前,卻見皇宮廣場上停靠了一地的馬車,每一輛都鑲金嵌玉,十分富麗豪華。
張元目力極好,畢竟成就帝君以后,煉體術(shù)也修煉到了極致。他從那些馬車上掃過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每一輛馬車上都鑲著族標,那是各大家族的標志:有歐陽世家、諸葛世家……
“諸葛培桉那老爺爺不是剛才還在城墻上嗎?哦對了,他不是族長,那么來皇宮的就應(yīng)該是諸葛正羽伯伯。可是皇上怎么把幾乎所有的族長都叫來了?難道大晚上還有朝會不成?”
張元暗自嘀咕著,跟在黃阿斗身后,通過了藍星衛(wèi)的檢查后,走進了皇宮。
皇宮里果然金碧輝煌,極盡豪奢富貴。黃阿斗所在的太平殿,更是高達數(shù)十丈,寬闊無比,單是殿門口那合抱粗的紫檀玉柱,便有足足一百零八根,當真是恢弘得不可想象!
太平殿是皇宮前室三大殿之一,前鄰大西殿,后靠印度殿;三大殿左側(cè)還有一座北冰殿,聽黃阿斗所說,那是皇上專門接見七國國王的地方——當然,現(xiàn)在軒轅王國已被滅了,另四個王國組建了聯(lián)軍合圍藍星城,而精靈王國和大荒王國又歷來不會出現(xiàn)在藍星帝國腹地,所以這座尖頂圓廡的北冰殿,此時便大門緊閉,想來是許多年沒有使用過了。
張元跟在黃阿斗身后,走進了燈火通明、人山人海的太平殿。
剛進去的那一剎那,他甚至有一種錯覺,是不是因為自己不是貴族,卻奪取了元帥之位,引來了眾多貴族的不滿,所以他們齊聚在這兒,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不然,為什么那么多貴族世家的家主,都熙熙攘攘地來到了太平殿呢?
但馬上張元便知道自己想錯了,原來這太平殿里,居然正在舉行著一場盛大的宴會!
“咱們今天的‘新星’來了!”剛踏進殿門,便聽見一聲豪爽的大笑。
張元定睛看去,卻猛然一愣,差一點就脫口叫道:“陌陌?”
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這個端著酒杯的中年人,竟與此時應(yīng)該在洛陽城的秦陌,有八九分相似!
是的,除了體型不一樣,性別不一樣,論及相貌,卻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一刻,張元差點便脫口問道:“你是不是有個私生女,把她丟在了洛云鎮(zhèn)?。俊?p> 其實想想好像也有這種可能,因為張元記得秦陌曾經(jīng)說過,她母親早年認識了一個風(fēng)姿卓絕的青年,兩人墜入愛河,有了秦陌,后來那青年卻不知所蹤,以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難道那個青年,就是眼前這位熱情洋溢,高舉酒杯的貴族?
幸好張元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而另一位中年人也端著酒杯走了過來:“夏侯族長,你都不自我介紹一下,人家元帥大人怎么知道你是誰啊?以后大家同殿為臣,別剛一碰面就留了個壞印象,那不丟人嘛?元帥大人,老夫是歐陽家族的族長歐陽治,官任戶部尚書。這位冒冒失失的家伙名叫夏侯成玉,藍星衛(wèi)左都督。他這個都督,可與那些統(tǒng)御部、統(tǒng)領(lǐng)部不一樣,他管理著三個統(tǒng)御部、兩個統(tǒng)領(lǐng)部,另外還管理著藍星守備軍,算是你的前任呢!”
夏侯成玉一腳便朝歐陽治踢過去:“你才是前任,你全家都是前任!”
張元連忙施禮。他可知道,諸葛歐陽皇甫夏侯四個世家,在八大世家中算是排名前四,分別占據(jù)著吏部、戶部、尚書府、中書府四大要津位置。當然,四大世家允文允武,卻不像司徒世家一樣只出文官,他們除了被視作家族禁地的這四個官位以外,在藍星衛(wèi)也是有人的。
身形枯瘦的夏侯成玉連忙扶起張元雙臂,大笑道:“元帥大人不必客氣,你既然在奪帥大典中奪了魁,皇上一旦任命你為藍星守備軍大元帥,末將一定全力配合,做好交接!”
他一手挽著張元胳膊,拖著后者便往殿上走,一邊大笑道:“元帥大人年輕有為,‘張’姓這個姓氏又超然脫外,咱們這些老家伙就算想要反抗一二,也只能是有心無力。以后同殿為臣,元帥大人一定要多多關(guān)照咱們夏侯家的那些晚輩,別讓他們犯了大錯才是??!”
對他的那些“好言好語”,張元是不置可否,卻對他其中的一句話,起了極大的興趣。“張姓是一個超然脫外的姓氏”: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這個姓,還有什么古怪不成?
神魔大陸有六大上古姓氏:風(fēng)、黎、姬、姒、姚、姜,又有數(shù)十個復(fù)姓,什么東方軒轅聞人南宮等等,大體上貴族便采用上古姓氏和復(fù)姓,平民百姓則都只能采用一般的單姓。
當然像原洛云鎮(zhèn)伯爵洛非揚那樣的小貴族,這個規(guī)矩倒是不怎么嚴格。
但張元卻從來沒聽說過,大陸上有誰是姓“張”的,除了原宿主諸葛元的師傅張承青。
而且他曾聽諸葛培桉說過,張承青那個“張”姓的由來,又另有隱情在內(nèi)。
看來得找個好機會,好好調(diào)查一下,這個“張”姓,到底有什么隱秘。
便在這時,殿外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吆喝:“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