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無法訴之于口的稱謂
“有個事情我奇怪了好久?!?p> 霜雪盤腿坐在石頭上,拿斷掉的魚竿翻揀了幾下篝火堆下方的柴火。
“阿霂和鳳家那幾位,可沒一點兒長得像的地方?!?p> “師尊是想說什么?”邊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火堆上架著的烤鵝,頭也不回道。
能夠無師自通引氣入體的鵝啊,他可是饞了好久。
誰說修行之人不能有口腹之欲了,歪理,通通都是歪理,能吃、有條件吃為什么不吃?
這不鵝大王一走,師徒二人的魔爪就伸向了鵝小弟,空氣中彌漫著歡快的氣息。
“我是說,他們就沒想過要找阿霂的親生父母那事?”
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突如其來地出現(xiàn)在自家危險重重的族地里,鳳家的人不僅沒覺得奇怪,還直接把人扒拉進了族譜里,從哪兒看都很不對勁!
“自家的孩子,為何要拱手讓人?”
邊歧抬起了頭,看向自家?guī)熥鸬难劾锍錆M了你也不對勁的意味。
“自家的?”
“憑本事?lián)斓?,當然是自家的。?p> 霜雪只覺得臉皮直抽抽,饒是油嘴滑舌慣了的他對上邊歧一本正經(jīng)的不要臉,一時之間竟也不知如何反駁。
“這和強行搶孩子有什么區(qū)別?”他是真的不解,話本子里怕是都不敢這么寫。
“當然有區(qū)別。”
“因緣不是單一的一條線,有些東西,在相遇之前就已經(jīng)注定了。”
邊歧說得理所當然,也沒忘記給架上的烤鵝翻了個身。
“親緣的判定有時候并不在血脈上,而是在于責任,這就是天霄界的規(guī)矩?!?p> 霜雪若有所思,低聲道:“規(guī)矩?”
“是的,規(guī)矩,也可以說是天道定下的規(guī)則?!?p> “只要規(guī)則允許,石頭會開花,死人都能開口說話?!边吰缯f得輕松平淡,眼底神色動了動,“大兄是這么說的?!?p> “萬一以后阿霂的父母親人尋上門來,又作何解?”
“師尊你說這話,最好別讓他們知道?!甭勓?,邊歧笑了笑,“規(guī)矩是規(guī)矩沒錯,可這世上,又哪有無來由的愛恨?”
歧山邊氏自古與桐宮交好,遠比世人知道更多獨屬于桐宮的隱秘,他抬眸望了眼遠處,又很快收回了視線。
大殿內(nèi),堆成了小山的卷宗下方,奮筆疾書的兩只小月狐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你是故意沒把他倆送回去的吧?”邊歧懷疑道。
“不過是意外,罪不至死?!?p> 霜雪打了個哈哈,呼出一口氣,烤鵝表皮頓時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在燦金色的火舌舔舐下不融不化。
想到某人的壞脾氣,不出意外的話,那兩只月狐怕是沒有好果子吃,霜雪覺得自己不僅是善良,還很有先見之明。
真的不是他不想處理那些記滿了雞毛蒜皮小事的卷宗,真的。
“我聽著鳳茵管阿霂叫灰灰,這又是為何?”
“鳳燼,是桐宮那邊給她起的名字?!边吰缣职醋∶夹氖箘湃嗔巳?,似是想到了一些無奈的事情。
盛霂不喜歡那個名字,這事顯而易見。
她甚至從來都不愿意對他們這些“親人”用上一些更為親昵的稱謂。
對邊箏、便宜爹鳳纖、兄長鳳茵是直呼其名,又與眾人一般喊姐姐作鳳娘。
對邊歧,平日里同樣直呼其名,有事喊師兄,惹禍帶師侄。
夜幕下沉,明月高懸,帶有藍色高塔紋樣的純白色車輦停在了云霄拍賣行的大門外。
盛霂稀里糊涂地被人帶著出了拍賣行,又稀里糊涂地被帶上車輦,小小一團縮在了角落里。
前面場內(nèi)眾人講得東西那是云里霧里的,她啥都沒弄懂,還聽得昏昏欲睡。
待反應過來,懷里已經(jīng)多了個大大的明黃色晶球。
白微一言不發(fā)地坐到了窗邊的位子上,白貓隨即跟著跳進她懷中。
盛霂抱緊了晶球,悄悄抬眼,身側(cè)的少年臉色一片陰沉,薄唇緊抿。
車輦緩緩向著云霄城正中心方向行進著,注意到了小團子的打量,巖面色稍霽,長舒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有得必有失,不能太過貪心了。
他摸了摸盛霂的頭,嗓音柔和。
“這個,灰灰喜歡嗎?”
盛霂連連點頭,將盛裝著孤島的晶球抱得更緊了,心中的恐懼感稍去。
“就算你是先生和塔主選定的下一任塔主,塔的規(guī)矩依舊不可破?!?p> “這次給出去的七枚青云令,崔氏替你付了兩枚,花影閣亦同,剩下的三枚你得自己想辦法去掙來?!?p> 白微看著巖,聲音清冷沉靜,言語無情同刀鋒。
“并且作為交易,你還得在進入西荒后護著芙蓉仙三位弟子的周全,直至他們找到屬于自己的秘境入口?!?p> “這對你來講,應該不是什么難事?!?p> 翠衫教習言簡意賅,語氣中滿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喵喵喵,喵,喵喵。”
白貓阿若還是不敢開口說話,巖也奇異地讀懂了它眼里的嘲諷,略作沉思。
青云秘境有一個很大的特殊點,每一枚作為秘境鑰匙的青云令所代表的秘境入口都不盡相同。
秘境的本體位于常年霧氣彌漫,遍地毒沼的西荒,可謂是危險重重,尋找秘境入口的過程也是青云秘境給予進入者之考核中的一部分。
在這等人煙絕跡的法外之地,諸如殺人奪寶的惡性事件層出不窮。
小云山上,霜雪一時無言。
燼者,余灰也,霂,細雨也。
嚯,還真是貼切地很。
“最后一個問題?!彼┯X著自己今天的問題也真的有點多了,撓了撓頭,很是煩躁。
“要是有人改變了她的認知,當然,我是說如果,假如有人在她的神識上動手腳……”
“不可能,大兄和諸位宮主都在她的神識上下了禁制。”邊歧想也沒想,直接回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禁制,要真有人這么做,邊箏會在第一時間察覺。
“除非……是她自愿?!?p> 純白車輦路過了燈火簇連的榕花街,夜里依舊熱鬧非常,一片片幽綠下各色小攤五花八門,人聲鼎沸。
許久沒進食,盛霂摸了摸小肚子,心思一下子就被空氣中諸多食物和榕花的甜香氣息勾到了窗外。
外邊,竹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大個飽滿的榕花果,熱情的攤主挨個將它們串到竹簽上,再放進蜜里滾上一圈,遞給了來往的孩子們。
“我要這個,給我買?!笔㈦幚×藥r的衣袖,語氣堅決,與和兄長鬧脾氣的孩子別無二致。
被拽到了窗前的巖只看了眼,眉頭微皺道:“不行,不干凈,雜質(zhì)太多。”
“雜質(zhì),什么雜質(zhì)?”
盛霂腦海中再度浮現(xiàn)了某個白發(fā)身影說的話。
雜質(zhì),那是什么東西?大家都是天生地養(yǎng)的,憑什么還要分個高低貴賤?
人生在世,又哪能不染塵埃呢,真想要干凈得徹底,不如黃土一捧,灰一揚。
她眨了眨眼,順其自然地說了出來。
“怎么會不干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