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蟲蟻
蟲蟻。
是的，就是蟲蟻。
卑微的，低賤的。
在曲紅酥眼里，一切沒有得到她認可的存在，皆與蟲蟻毫無區(qū)別。
因著一些糟糕透頂?shù)慕?jīng)歷，她對蟲蟻的存在無比厭惡。
容貌過盛是她的錯嗎？并不是。
蟲蟻的數(shù)量過于龐大，每一個個體明明卑微又弱小，卻有著無盡的野心想去操縱本不屬于他們的東西。
曲紅酥明白得很，他們并非真實的她的擁躉者，他們喜愛的僅僅只是存在于美好幻想中的小芙蓉仙。
欣賞的，喜愛的，癡迷的，貪婪的，不懷好意的。
千篇一律的執(zhí)迷不悟。
越是如此，越是厭惡。
但她此刻的厭惡與她的氣憤無關(guān)，開口叫住人的原因和她的委屈也沒有關(guān)系。
曲紅酥平日里不是不知禮數(shù)的人，偏偏這會兒一股子氣血直往腦門冒。
黑袍人光天白日的打扮如此奇特，曲紅酥看不透他的修為，轉(zhuǎn)頭便和管事道：“此人如此可疑，你們可曾查驗身份？”
聽到喊叫聲，白衣仙侍腳步停頓，拿不定注意，面帶猶疑地看向管事，影也跟著止步立在原地。
“呃，這……”管事對影的身份來歷、名諱尊號也不知情，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曲紅酥見管事卡殼，一陣冷笑：“還天霄第一拍賣行呢，什么玩意都能放進來嗎？”
紅衣老者心中暗道一聲不妙，看了眼對面的奇怪組合，厲聲道：“紅酥，慎言！”
“若送錢的是邪修，你們也能將那邪修奉為座上賓嗎？”
少女語不驚人死不休。
邪修二字一出，頓時引來了大廳中絕大多數(shù)的詫異的目光。
沒能阻止曲紅酥閉嘴，廳中陡然冷上了幾分，紅衣老者用頭發(fā)絲想都能感受到對面黑衣人的怪異之處，她并不想主動惹事，趕忙將曲紅酥拉到身后。
對著四處傳來的竊竊私語，管事想要撞墻的心都有了，忙不迭地給自家主子連去幾條訊息，只求快快來個能鎮(zhèn)得住場子的人。
二樓的過道中，早早到來的崔喚晴倚著白玉邊欄，手持紅玉煙斗，好整以暇地看著樓下的鬧劇。
金不換開口道：“晴小姐，可要我下去為他們解圍？”
盛霂和影到底算是無形中幫了崔氏的一個大忙，他一定程度上不好視而不見。
“你急什么，這又不是我們自個的地盤?！?p> 崔喚晴目光一閃，輕笑道：“你可別忘了，我們今天可是來討債的?！?p> 云氏的地盤上出了問題，他們崔氏瞎操什么心。
“自是記得的?！苯鸩粨Q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打算，也跟著一笑，私下傳音道，“對霂小姐的來歷，在下也好奇得緊?！?p> 金不換說的坦白，再說他們可是邀請過兩人同行了，偏偏人家拒絕了。
場中央的影，其實是不太懂盛霂說的素質(zhì)論之類的東西的。
它是個活人的時候不太明白，死了后就更不明白了。
它現(xiàn)在的思維很簡單，位子是拍賣行安排的，曲紅酥有所不滿，找它算什么事呢？
這不合理呀。
思維僵硬的小傀儡無法理解曲紅酥對它突如其來的惡意，不過想想，它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可要比曲紅酥張揚多了。
直白的，尖銳的，鋒芒畢露的，一直都是如此。
于是它寬大袍服下的右手微動。
“單婆婆，你莫攔我?！闭f話的同時，曲紅酥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黑袍人懷中，語氣中甚至流露出些許著急。
她萬萬沒想到會在歸羽山之外的地方見到那個孩子。
方才盛霂一直背對著她，未曾露出臉來，沒能第一時間認出也屬正常。
不過，作為煉器宗師的親傳弟子，曲紅酥還是有一定眼力的，她對自己師尊的作品不能說最熟悉不過，也相差不離。
更何況，芙蓉仙自從做了花影閣閣主后，私下里就很少替人制衣了。
奈何某人面子大，備齊材料找上門。
雖然同為煉器宗師，但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更別提邊箏還曾對芙蓉仙有著指點之恩。
加之芙蓉仙生平最是無法忍受一切不夠美麗的存在，他眼睜睜見著各式稀有材料多次被糟蹋，氣得直接承包了小盛霂所有的衣物。
以防邊箏做出更多不倫不類的織物，對花影閣弟子造成不好的影響，他后面都不敢再讓這尊大神進自家門，制衣完畢后，通常選擇打發(fā)弟子給送上山去。
“花影閣新閣規(guī)之一，白發(fā)者與鵝皆不得入?！睈勖烙謵埤R整的閣主如是道。
跑腿這種事情，師兄師姐們美名其曰為鍛煉，曲紅酥作為最新入門的小弟子，送衣服的任務(wù)往往都落在了她頭上。
嘿嘿，她倒是沒有不滿，關(guān)于歸羽山的那位尊者有多大方這件事，曲紅酥才不會告訴師兄師姐們呢。
再者說，她對能驅(qū)使兩位煉器宗師在制衣這種小事上糾結(jié)的好運存在，非常好奇。
后來上山的次數(shù)多了，也偶爾能見到那個孩子幾面。
無一例外的，被看得很緊。
曲紅酥的心情很是復(fù)雜，親眼目睹了某一幕后，回去便和師尊訴說了自己的困惑。
“這般活著，不是殘忍得緊嗎？為何不放她離開?！?p> 芙蓉仙笑著摸了摸小徒兒的頭，什么話也沒有說。
她又去問了單婆婆，花影閣內(nèi)往往以衣袍之色來區(qū)分長老們的職務(wù)，白衣是為執(zhí)法者，黃衣則代表著傳道者的身份。
偌大的修真界向來算不上歲月靜好，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后的老者選擇換上了一身紅衣，芙蓉仙默許她成為了自己小弟子的護道者。
那日，向來嚴厲的老者少見地露出了柔和的一面。
“紅酥啊，人生在世，總是會遇到難以做出選擇的抉擇的?！?p> “看起來能做出選擇的，只有她自己?！?p> “可實際上，她所做的選擇，也不僅僅是關(guān)系到她自己，難免會有人不樂意她做下的選擇?！?p> 小紅酥沒太聽明白，轉(zhuǎn)頭又去問了她的大師姐。
往常溫婉聰慧、對待師妹極有耐心的女子聽了這問題轉(zhuǎn)身就走。
愛拿她做消遣的二師兄與三師姐也對她避而不見。
最后是與她年歲最為接近的四師兄，在海邊的崖洞內(nèi)找到了自閉的曲紅酥。
“你也別怪他們?！?p> 少年嘆著氣，試圖開解她。
“畢竟，你運氣算好，見著的還不算……過于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