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似曾相識
“我的雙腿又碰到了洛西南特的肋骨,我的雙手又挽起了我的盾牌,病弱的戰(zhàn)士崇尚征程?!?p> ——切·格瓦拉
冒雨加班的安提柯軍最終沒有達到目的。
利西馬科斯不但在壕溝中以可燃物作為陷阱,而且在營壘內(nèi)還挖掘了新的壕溝,并制作了不會被點燃的夯土胸墻和糊了泥土的戰(zhàn)棚,士兵們得以在火攻中幸存下來。
雙方頂著冰涼的暴雨,在爛泥中打了一整天,直到光線暗到難以視物,便再也打不下去,安提柯軍不得不退回來停止接觸。
雖然安提柯的這一輪大招是接下來了,但利西馬科斯軍也到了最惡劣的境況。
滿營的傷兵泡在泥水中得不到救治,遺留的尸體無處收斂,由于大量帳篷物質(zhì)被燒毀,患病的人也不斷增加。營中的糧食淋了雨,不是發(fā)芽就是發(fā)霉,剩下的吃起來也有一股瀝青的腳臭味。
雖然還有不怕火燒的金銀給他們一點慰藉,但所有人的忍耐都已經(jīng)到達了極點,這個年頭就沒有這么打仗的!
如果不是還下著雨,幾乎立刻就會發(fā)生一場兵變!
不提下面沸反盈天的抱怨,此時利西馬科斯自己正在糾結(jié)當中。
從初夏時節(jié)他發(fā)起進攻,戰(zhàn)爭的進展已經(jīng)一再偏離他的意圖。
在他和卡山德最初的預想中,以他們兩家的實力是加起來也無法和安提柯抗衡的,何況還有個德米特里從海陸兩面威脅著兩人的地盤,使他們沒有辦法將力量集中在一個戰(zhàn)場上。
所以在前期的準備當中,他和卡山德提前聯(lián)絡(luò)收買了小亞地區(qū)大量的城邦和駐防軍,以期一旦發(fā)動便能達到此消彼長的目的。
事實上也確實達到了這樣的目的,但只有幾乎短短的一瞬間。
他們沒有低估馬其頓軍人和小亞城邦在見風使舵上的本事,但卻低估了安提柯的威勢和手段。
安提柯老賊恐怖如斯!他們苦心籌劃取得的大好形勢,短短幾天時間便幾乎徹底倒轉(zhuǎn)。
那個賽厄斯的米特拉達梯,還來不及發(fā)動就被安提柯割了頭去;而那個多喀摩斯和弗尼克斯,在帶著手下們背叛安提柯之后,很快又被自己的手下背叛——似乎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國庫搶一把——最后只能帶著寥寥無幾的一點部隊來加入他;至于小亞城邦,以各種理由拖延搪塞他所提出合兵的要求,及至安提柯前來給他當頭一棒,也只有實心眼的利西亞人和潘菲利亞人真的來加入他的隊伍,如果不是他手頭握有大量錢財,幾乎連這些人也留不下。
于是預想中的,聚集一只二五仔大軍正面擊敗安提柯,或者在遍地烽火的安納托利亞與安提柯轉(zhuǎn)戰(zhàn)周旋,這兩種情況都沒有出現(xiàn),他最終能選擇的,只有找個舒服的姿勢一邊挨打一邊待援。
只是待援待到現(xiàn)在,連特么冬雨都下了,利西馬科斯只想問一句:
塞琉古和托勒密兩個王八蛋到底死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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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幕的另一邊,安提柯軍這邊也不好受。
淋了雨的士兵很多都病倒,傷口大多出現(xiàn)發(fā)炎,連沒傷沒病的也自稱哪里難受,賴在自己的帳篷里。
被強逼著冒雨作戰(zhàn),他們心中都有怨氣,而且冬雨意味著冬季的到來,這樣的季節(jié)已經(jīng)不適宜作戰(zhàn),按照傳統(tǒng),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發(fā)起一場“冬營暴動”。
但在眼下,誰都能看出來利西馬科斯軍已經(jīng)處在毀滅的邊緣,大筆的戰(zhàn)利品即將到手,使他們不介意繼續(xù)待在這漏水泥濘的軍帳里。
但這一等,接下來數(shù)天都是連綿不絕的雨天,小雨轉(zhuǎn)中雨,中雨轉(zhuǎn)小雨……
終于,這天晚上,天地間猛的一亮,又陷入更深沉的黑暗,隨后天塌般的巨響傳來!
接著宙斯的長矛閃出接天連地的白光,頭頂?shù)暮诎抵许懫疬B綿不絕的戰(zhàn)鼓,萬千支標槍般的凍雨砸下來!
風攜雨勢稍微一轉(zhuǎn),營火被澆滅,帳篷被掀倒,全軍人馬都醒來,士兵們擠在帳篷口看著外面,但即使是閃電亮起的瞬間,整個世界仍然只有蒼茫一片,在這樣的大雨中人如同變成了聾子瞎子……
誰?
安提柯艱難的睜開獨眼,雖然還沒看清,但他認出床邊的是索拉克斯。
“利西馬科斯逃跑了!”
安提柯抬起手就要下令,卻說不出話來,狠狠的咳了兩口痰,才終于大聲命令道:“追!”
老獨眼一聲令下,整個大營忙碌起來。
軍官們艱難的在暴雨跟泥濘中奔走,但集結(jié)的速度十分緩慢。
士兵們也不傻,雖然銀子就要長腿跑了,但還是命要緊。
這種天氣別說是行軍作戰(zhàn),就算是站在外面不動都是十分魯莽的行為。被雷劈死都是輕的,這么低的溫度這么大的雨,人在外面怕不是一兩個小時就得失溫。
但這對于覺得銀子和命同樣難以割舍的利西馬科斯全軍上下來說,卻是老天爺給的一個逃脫的最好時機。
狂暴的冬雨遮蔽了行動的所有動靜,還有時不時亮起的閃電使他們不至于掉隊。
他們趁著夜雨突破了北側(cè)的長壕,就拋棄了幾乎所有的武器、盔甲和輜重,所有人背著、挎著的都是裝著金銀的壇壇罐罐,并且為了防止就這么空著手被騎兵追上,他們還專門走了更加難走的山脊。
人性的貪婪支持著他們跋涉了整個后半夜,在天亮時,已經(jīng)把安提柯軍甩在十幾里外。
雨還在下。
或許這十幾里的距離已經(jīng)足以讓利西馬科斯獲得安全感,但他是安提柯。
他曾經(jīng)七天奔襲四百公里,一波打爆阿爾塞塔;還曾經(jīng)跨越數(shù)千里,從小亞的卡帕多西亞一路追殺攸美尼斯到波斯的伽比埃奈。
馬其頓的士兵都是鼠目寸光的小農(nóng),而馬其頓的將軍都是人性欠費的卷王,強行軍、長距離突襲、大范圍機動對他們來說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而安提柯就是那個卷王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