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寢室中，四位女生暢想未來
瓊梅開始讀信，信的內(nèi)容大致都是講大學的感受、對老同學的想念。瓊梅以為他們會告訴她在大學的學習計劃和對未來的打算，讓她意外的是，都對現(xiàn)在的學校和社會現(xiàn)狀表示了太多的不滿，只有樂一飛還讓她感覺到精神振奮。瓊梅原想從他們的信中看到的興奮和快樂一點都沒有，她不禁有些失望，帶著這樣的心情，她拆開了抒文的信。
瓊梅：
我剛送走父親，就給你寫信，接胡冰信后知道你近況。父親這次來和我進
行了一次長淡，這也是我們父子倆自我懂事以來唯一一次交心談話。父親不僅和我淡了我大學的學習計劃，也向我訴說了他生意上的艱辛，我聽后非常震驚。
父親說母親總是認為他對母親存有二心，實則不然。我家的生意不是父親獨自經(jīng)營的，有好幾家合伙人．爸爸只是名義上的老板，其他合伙人是不能露面的領導。爸爸說這不能告訴媽媽．害怕這事傳出去。他說告訴我是因為我已經(jīng)是有
知識、有思想的大學生，是能替父親承擔家庭負重的男人，也是讓我明白，他是愛我和我媽媽的，父親讓我守住秘密。想想這些年我母子所受的苦，我心里實在憋悶，就想和你聊聊…
我覺得你應該對名牌大學仍保留著理想的記憶吧?我如果把它里面的實情說給你聽的話，你就會感到失望的。我在剛接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對大學曾抱純真的夢想，曾滿懷豪情，滿心陶醉?？烧嬲卦诖髮W里生活一段時間，我才真正地回到現(xiàn)實中來，大學不過是高中的延續(xù)，依舊死氣沉沉，課余生活同樣也很不豐富，如果說有所見識的話，就是接觸到各種流派的思想和文學。進入大學后，我們像是從被捧得很高的云端重重地掉在地上，極少的人能夠爬起來行走如故?，F(xiàn)在的大學生，精神危機十分嚴重!大學生自殺的也屢見不鮮，在大學中，每個人都有一個理想的自我，都想自我實現(xiàn)，可滿心考上的大學，卻極其普通，理想與現(xiàn)實發(fā)生撞擊，很少有人能完善地協(xié)調(diào)好。不得已，人人都想改變自己的生活，大學畢業(yè)生的分配也越來越不景氣，知識分子待遇大低!
不過大學的學習條件好倒也是實情，我們圖書館藏書豐富，還專門設有聽力室，有錄音機和英語聽力磁帶，在這里可以博覽各種流派的書。學校的儀器、設備很多、很好。學生自教自管，根本不存在班主任、教導主任。學生的事完全通過學生會解決，只要你能保證終考及格，九個月不返校都可以。但若四門課都不及格，乖乖地自動回家，這是最嚴厲的……
瓊梅，諸多事情，諸多思想，使我現(xiàn)在腦子很亂，希望盡快收到你的信和你
探討一下。
抒文
讀完信后，瓊梅感覺有些不解，她不知道和抒文爸合伙做生意的是什么領導?
光明正大的生意為啥不能露面，抒文的爸爸既然說愛抒文的媽媽，為啥老是吵架?
那個時髦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抒文不明白，瓊梅也不明白。不過既然要保守秘
密，就守著吧!大人的事，瓊梅不理解，這抒文的話也說得瓊梅一頭霧水，考上名牌大學不是理想嗎?有那么好的學習條件為啥不好好學習，去實現(xiàn)理想呢?怎么大學又變成了將人禁閉的鐵屋子，鐵屋子不是魯迅先生拿來形容黑暗的舊社會的嗎?剛上大學怎么就想到分配”不好好學本領又如何去工作?又何談待遇呢?各種流派的思想指哪些?能讓大學生如此消沉!還自殺！？瓊梅看了看其他室友——林海娟在調(diào)昨天剛搬進來的電視，謝心華在織毛衣，李成敏在看一本名叫《市場與競爭》的書。瓊梅覺得她們暫時也無事，不如把抒文這段話拿來討論一番，看看大家什么觀點，想到這兒就說：“我有一個同學，在信中寫了一段話，很有意思，你們想聽嗎?”
好奇的女孩顯示了很大的興趣，李成敏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們想聽你同學說的所有話?！?p> “就這一段。”于是瓊梅就把信的后一段話讀給大家聽。
林海娟剛聽完就沉不住氣：“你這位同學思想有毛病，有那么好的學習條件不好好學本領，國家出那么多錢培養(yǎng)他做什么?還沒學到多少本事，就想到分配、待遇!”
瓊梅說：“不只是這個同學，幾個同學都有這樣的思想。”
“我看娟說得有點偏激，試想一下，我們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時，費了多少勁?難道就為了一份不稱心的工作？那我們吃那么多苦、學那些知識做什么?”李成敏放下手中的書說。
謝心華也漫不經(jīng)心道：“聽說現(xiàn)在拿手術刀的收入還不如拿剃頭刀的收入高，不
過我覺得這些與女孩子的關系不大，不是有句老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孩子要嫁個好丈夫才是最主要的?！?p> 瓊梅被謝心華后一句話逗得咯咯笑道：“要是一個豺狼呢?就等他把你吃了?”
“你不要笑她!我覺得謝心華算是沒治了，一點思想都沒有”，林海娟生氣地
瞋了一眼謝心華。
“整個一花瓶！”李成敏輕蔑地跟著說。
瓊梅看到謝心華的臉被室友說得有些紅，就緩和氣氛：“嫉妒心華漂亮嗎？人家有美麗的資本，一定能有個好老公愛她的，不過美麗的保質(zhì)期視人而定喲!”瓊梅最后一句話說得意味探長，謝心華笑了笑不再言語。
電視里正在播新聞聯(lián)播，當有位領導人講到要深化教育體制改革時，林海娟對
瓊梅說：“你同學的話，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現(xiàn)今教育體制及國家分配體制仍然存在弊端，需進一步改革?！?p> “你的政治嗅覺很敏銳，一定會在這次學生會部長競選中，勝券在握！”李成敏笑著對林海娟說。
林海娟也不示弱，反唇相譏道：”你也參加了競選，是因為你有個政治的鼻子’即便你只那樣認為，我卻認為競選不完全是政治的產(chǎn)物，它應該是民主的衍生，是對
個人能力的考試?！?p> “你的調(diào)子太高！我哪里跟得上?實不相瞞，我參加競選是為了將來畢業(yè)能留
在這個城市，有份好工作?！崩畛擅舻故呛芴孤剩洲D問瓊梅：“你為什么不參加競選？”
“有你們就夠了?！杯偯坊卮?。
幾十位競選者，經(jīng)過幾輪篩選所剩只有10位。李成敏在第二次演講比賽中落
選，最后，林海娟以3票之差敗給郝志儒，郝志儒成為管理專業(yè)的學生會部長。
吃過晚飯，瓊梅約林海娟在操場上散步。她們看到張亞軍和謝心華在操場的草
坪上肩并肩地坐在一起，林誨娟對瓊梅說：“我想他們可能在戀愛?！?p> “別瞎說，現(xiàn)在學校紀律不允許，有那心，沒那膽！”瓊梅講。
“不過張亞軍也是個人才，在三個機械專業(yè)班近一百名的學生會角逐中，脫穎而出，不簡單呀！林海娟若有所思。
瓊梅看著林海娟緊鎖的眉：“還在想競選的事呢?我覺得大可不必!所謂謀事
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按自己的心意去做了，何必為結果徒增煩惱!”
“我并不是為競選的事而懊惱，而是從這次競選中，我看到自身能力的欠缺?！绷趾＞暾f著拾起一塊小石頭投向遠方的池塘。
“要是你這么說，李成敏豈不更加氣憤?”瓊梅說著也拾起石頭去打水漂。
“各人目標不一樣，我想她該是為結果而惱怒。”林海娟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
“你有點自命不凡，我承認你在許多方面的能力都很強，但你不能這樣傲視同
學，人是可以改變的?！杯偯穼α趾＞甑膽B(tài)度表示了不滿。
“李成敏骨子里透著的都是自私，她那小農(nóng)思想根深蒂固，這也是大多數(shù)鄉(xiāng)下人共有的出身烙印。你看那謝心華就更不用說了，整個是裹小腳的舊時女性，婦女解放這么多年，她還抱著封建的思想當寶貝，作繭自縛!”林海娟振振有詞。
“那么我呢?周向倫呢?郝志儒呢?我們都是目光短淺且?guī)в蟹饨浜笏枷氲?p> 農(nóng)民喲?”瓊梅為林海娟所說的話而生氣，抬頭看天邊的晚霞。
“我說的是大多數(shù)，不包括全部?！绷趾＞贽q解。
“那么在你的周圍，李成敏和謝心華能代表鄉(xiāng)下大多數(shù)嗎’就我給你講的這些
人，郝志儒連高中都是在鄉(xiāng)下讀的。誠然，我承認鄉(xiāng)下貧窮落后，我們務實一些，但這不能說鄉(xiāng)下人目光短淺，在舊時代尚且能出現(xiàn)毛主席，何況在這個開放的年代
呢?!每個人的成長都有他特定的環(huán)境，或受特定人的影響，怎么能一概而論城市人和鄉(xiāng)下人呢?”瓊梅一段話講得林海娟無言對答，她們誰也不說話了，靜靜地走著。
“我知道你是影射我上次競選棄選，告訴你，這就是我的務實。不說和其他人
比，我就和你作了比較，我覺得我領導能力、組織能力遠不如你，而部長只有一位，我不想去浪費精力，做些徒勞無益的事，但我可以說在其他方面，你也有不如我的地方，對嗎?！杯偯肪徍土艘幌抡Z氣，
“我為剛才對鄉(xiāng)下人的偏見向你道歉！”林海娟誠懇地摟著瓊梅的肩說。
“這么快就改變了觀點，不是為迎合我吧?”
“有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鄉(xiāng)下女孩子和我在一起，我有什么理由不改變看法?”林海娟也爽朗地笑了。她轉而又說：“也許是我的見識少，不過我的印象中，鄉(xiāng)下女孩能讀大學的并不多，像你這樣帶有志向的更是寥寥無幾，能告訴我你的成長環(huán)境嗎？什么人對你的影響最多呢?”
瓊梅的眼睛變得有些深邃，她眺望天際，好似看見媽媽還有家鄉(xiāng)的木棉樹。“為了媽媽?！彼朴频卣f著，猶如講一個古老的故事?！拔以居袀€哥哥，不幸早年夭折，后來，媽媽就生了我和我的三個妹妹，爸爸家族認為，媽媽是個沒有福氣的女人，因此歧視她，在他們的觀念中，女孩是不會有什么大的出息的，所以，生女孩子的女
人也是沒有福氣的女人。在我四歲時，因為父母太忙，無人看管，就把我放在離家不遠的一個鄉(xiāng)村小學校里。當我將第一張獎狀捧回家時，我看到父母開心的笑臉，聽到我從未聽過的一句夸獎：‘我的女兒真能干！!’從那時開始，我暗下決心，為了讓父母開心地笑，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做個比男孩子有出息的女孩?！?p> “鄉(xiāng)下人能上大學的不多，我相信在你那個村莊，你應該是最有出息的，你覺得你的理想實現(xiàn)了嗎?”
“人的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有個過程，后來，我因為學習成績特別好，又有老師極力勸說，父母就節(jié)衣縮食送我到了城里?！杯偯方又f。
“你比其他鄉(xiāng)下女孩幸運，你有開明的父母。”
“我爸是個轉業(yè)軍醫(yī)，有文化?！杯偯沸Φ?。
“難怪!”林海娟也笑了，她又說，“其實也不是所有的有文化的人都很開明?！?p> “我的父母都很善良，雖然他們同樣有重男輕女思想，但他們愛我們，希望我們將來過得比他們好，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杯偯返恼Z氣很深沉。
夕陽在山的一邊藏起笑臉，操場上的人斷斷續(xù)續(xù)往宿舍走，張亞軍也牽起謝心
華慢慢離去。
林海娟想起什么，問：“那位總托胡冰給你捎信的同學是誰呀，”
“是我高中的同桌?！?p> 林梅娟不再問，她們靜靜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