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哀物

　　“這里是......”

　　“坐穩(wěn)了，列車即將入站！”

　　嗚嗚的“汽笛”聲響起。

　　凌空扛著人，一步步，'哐哐'”的踩著鋼鐵樓梯板，往上走去。

　　“來這里干嘛？”

　　對方不踩。

　　“喂！”

　　......

　　一連發(fā)問，但凌空就是不睬，扛著她，自顧自的走著。

　　今天的風(fēng)兒本就不小，到了夜間，更是喧囂。

　　而朔月凜本就臉對著下面，眼見著離地面越來越遠(yuǎn)，腿上的懸空感，山風(fēng)拂面的清冷，還有高塔上的特有的離地距離，讓猶如槁木的內(nèi)心居然產(chǎn)生了一絲畏懼。

　　爬至一半。

　　“好好的，把我扛到這座塔上干什么？”

　　“喂！你爬到這上頭來干嘛？”

　　“你想把我從這里推下去嗎？”

　　少女語氣中帶著一絲恐慌，連連問道。

　　但對方仍是不搭理。

　　這無疑令她有些兒氣憤，忍不住喝道：“你這個混蛋！你這么做，你以為警察會放過你嗎？！”

　　哪知......

　　凌空笑嘻道：“啊，居然說臟話了！”

　　朔月凜一愣。

　　“反正你想死，還怕我把你丟下去??？看來你心里也并不真像你嘴上那么瀟灑嗎？”

　　朔月凜“嘁”一聲兒，道：“我只是不想連累你?！?p>　　“呼呼”

　　就算身上的人再輕，扛著人跑了一段上坡，又爬了這么高的樓梯，哪怕凌空對自己的體力、耐力有著不錯的信心，此刻也不免有些累。

　　果然，這副身體跟鬼冢老師還有點(diǎn)差距啊。

　　凌空帶著微微疲憊的語氣道：“人都死了，一了白了，還擔(dān)心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你在意的只有北川同學(xué)，不是嗎？”

　　此話一出，一時間朔月凜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我......”

　　緊接著，那令她心煩意亂的聲音再次響起。

　　“放心，真要把你扔下去的話，我早就扔了！”

　　朔月凜一聽，氣的又掙扎了一下，砸了砸粉拳，又慌亂的左顧右盼，看看已經(jīng)爬到哪里了。

　　“別鬧！再鬧騰下去，可是會掉下去的??！”

　　“我可不想坐牢......”

　　高聳的燈光塔，倆人已爬到一個很高的位置。

　　風(fēng)吹青絲亂舞。

　　“列車到站！”

　　塔頂，凌空把少女放了下來。腳下是一塊邊緣豎著差不多到成人胸口高鐵欄桿的，完全像是一個簡陋的寬闊觀光平臺。

　　放下人，轉(zhuǎn)過身，作了一個騎士禮道：“這位女士，歡迎來到本次踏向成人之旅的中間特別站.....”

　　說完齜牙一笑。

　　“來吧，給你看看本大爺雪藏的秘密基地！”

　　說完一頭走到邊兒上，伸了個懶腰，然后彎下腰，雙手抓在欄桿上。

　　朔月凜略一遲疑，走了過去，挨在他一旁。

　　高塔風(fēng)大，二人的發(fā)絲都在向后飛揚(yáng)。

　　凌空帶著微微深沉道：“看到那些無數(shù)的燈火了嗎？那些燈火下，有著各種各樣的人，巨大的鋼鐵叢林里，被拋棄的，覺得寂寞的，生活艱難的，絕不止你一個人......”

　　朔月凜轉(zhuǎn)頭望去。

　　夜色與燈光下，發(fā)絲揚(yáng)起，露出一個極其動人的側(cè)臉。

　　“凜同學(xué)應(yīng)該知道，我是留學(xué)生吧？”

　　“我的國家曾經(jīng)飽受苦難，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你們造成的哦.....”

　　朔月凜道：“戰(zhàn)爭嗎？”

　　凌空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從人類文明的鼎盛輝煌一下跌入谷底，然后歷經(jīng)戰(zhàn)火、貧窮，到現(xiàn)在，在我的祖國，一些偏遠(yuǎn)地區(qū)甚至還未通上電，許多出生在大山里、農(nóng)村，各種貧困地方的人，或許終其一生，都只能面對那一畝三分地，黃土向面背朝天，又或者一輩子和放牧打交道，無論好與不好，沒有任何選擇......”

　　少女還是頭一回聽異國他鄉(xiāng)的人講述自己國家的事。

　　“可即便如此，我的祖國，我的同胞們都沒有放棄，他們通過勤勞奉獻(xiàn)，用雙手去改變這一切，小到成家立業(yè)，支撐家庭，大到為國為民，實(shí)現(xiàn)民族復(fù)興?！?p>　　凌空看向她道：“或許，凜同學(xué)覺得，在你生下來后，你的父母便再也沒有管過你，你只是家族的工具，生命里只有北川遼一人......”

　　“但你有沒有想過......”

　　“打一出生，你幾乎就擁有了一切，和許多還在為溫飽掙扎的人相比，你無須擔(dān)心物質(zhì)上的困乏，哪怕現(xiàn)在失去人生的意義，也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尋找新的追求?！?p>　　朔月凜蹲了下去，抱著膝蓋，滿臉失落道：“除了遼，我找不到任何追求......”

　　“那就繼續(xù)找！”

　　凌空坐到地上，身體向后一倚，手支撐著地面。

　　“事業(yè)、財(cái)富、名望，學(xué)術(shù)，見識更多的風(fēng)景，品味更多的美食.....”

　　“人的追求不光只有愛情?！?p>　　“就拿學(xué)生來說吧，大多數(shù)人在校園中都有自己的朋友圈，有著玩的很好的死黨、閨蜜，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一同度過無憂無慮的校園時光，但大家終究會面臨升學(xué)、踏入社會，然后為生活、事業(yè)，各奔東西，曾經(jīng)相處再好的朋友，大多也會逐漸失去聯(lián)系，最多偶爾聽到對方的消息，就此感慨一番?！?p>　　“人一定會有獨(dú)孤的時候.....”

　　“但也一定可以找到新的伙伴，朋友，同學(xué)、同事，只要用心相處，一定有合得來的人?！?p>　　“況且......你并不孤單！”

　　“你懂什么.....”朔月凜言語喃喃，神情忽然有些激動道：“你根本不懂！除了遼，我誰也不需要！我只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那你更應(yīng)該活下去！”凌空道。

　　朔月凜一愣。

　　凌空似是笑嘲一聲兒，道：“所以，盡管我挺喜歡戰(zhàn)后復(fù)蘇的日本新興文化，動漫、日劇、游戲等等，可有時候，這個民族也真然個人很討厭！整個國家、國民，從上到下都是一貫的自私......”

　　朔月凜有些驚訝。

　　這話如果傳出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形成輿論的話，恐怕會被立即遣返回去吧。

　　“有人說，日本的民族特性是菊與刀，菊象征皇室，刀是武士道精神，好戰(zhàn)而祥和，黷武而好美，傲慢而尚禮，看著是多么的矛盾??！”

　　“日本人推崇櫻花綻放的絢麗，卻又為它的凋零感到自怨自哀，以其為代表的哀物文化，在我看來，就是一種自私而已......”

　　朔月凜默默聽著。

　　“為了發(fā)展自身，動不動賭上國家、國民的命運(yùn)，發(fā)動侵略，對一衣帶水的鄰邦造成深深的苦難，戰(zhàn)后復(fù)蘇后卻又?jǐn)[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篡改歷史，把自己也當(dāng)作受害人?！?p>　　“國民也是，一邊譴責(zé)著，卻又一邊冷漠對待事物，美其名曰，不給他人造成麻煩，孤立、排擠、霸凌，抱團(tuán)傷害別人。“

　　朔月凜道：“可這些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怎么沒有？！”

　　“因?yàn)楸贝]有選擇你，所以你就覺得被世界所拋棄，決定一了百了......”

　　“你走的倒是輕松，可你想過沒有，你的父母、同學(xué)，老師，那些崇拜、仰慕你的人會怎么樣？就算他們再難過、會因?yàn)槟愕乃?，受到怎么樣的影?.....”

　　“OK，這些你都無所謂，但北川遼呢？”

　　“他和你的死有直接原因，你告訴我，他怎么辦？雖說不喜歡，可至少也有如親人、好友的感情，和你的羈絆不是假的，你想讓他悔恨一輩子嗎？”

　　“你太自私了！”

　　朔月凜沉默半晌，道：“可我能怎么辦？我從小就一直為他而活啊！”

　　凌空道：“那就換一個活法唄！”

　　少女看了過來。

　　“慢慢找，總會找到的，你看看那些燈火，那些和你一樣，同樣失去生活意義的人，依然在努力的堅(jiān)持著，在迷茫中尋找著.......”

　　“你怎么想不明白......我、晴子，就算相處不久，也會為你的死感到遺憾和難受??！你的生命里從，來不止北川同學(xué)一人??！”

　　“要不然，你為何找上我，跟著我們一起玩，任我胡鬧.....說白了，其實(shí)你心底根本不想這樣離去，你也想給自己找個活下去的借口，不是嗎？“

　　朔月凜急著否定道：“我只是想走的不那么遺憾罷了！”

　　“那就說明你對生活還有期待！”

　　凌空冷嗤一聲兒。

　　“北川同學(xué)只是你逃避寂寞的寄托，逃避現(xiàn)實(shí)的借口；真要那么喜歡他，你怎會任性輕生，怎會隨便和他以外的人去做那種事？”

　　“少拿一些荒唐的借口來騙自己了！”

　　“你根本就是因?yàn)槭チ诉@個寄托，所以才想放縱自己，逃避現(xiàn)實(shí)罷了！你這個膽小鬼！”

　　朔月凜瞳孔一縮。

　　謊言不是利刃真相才是快刀，聞言她只覺得心臟被一把利劍插中。

　　少女抱著頭蹲著，崩潰道：“不要再說了！”

　　凌空道：“對了，不管你想不想聽，告訴你一件事.....北川他......喜歡你哦！”

　　聽到這話，朔月凜抬頭看來。

　　“哎呦.....”

　　在冰冷的鐵板上坐了半天，屁股底下也有些兒冷了，凌空爬起來，像個街頭混混一樣，蹲在地上，兩胳膊往腿上一垂搭著。

　　“早上，我跟晴子說，北川可能是因?yàn)楦阆嗵幍奶昧?，把你?dāng)妹妹，所以才不喜歡你.....但我后來想了想，那個想法是錯的！那天，北川去找你聊過之后，回來后明顯不對勁，之后也是一副心不在焉......”

　　“你說女孩子不喜歡被人隨便評價(jià)......”

　　“沒錯，我是不懂女生啦，但我一定比你更懂男生！如果面前有一個女孩子，長相貌美，各方面都很好，還一心一意喜歡著自己，不管相處多久，別說根本沒有血緣關(guān)系，就算是親妹，也有大把會忍不住喜歡上的.....”

　　朔月凜一臉嫌棄的問道：“好惡心，真有人會喜歡上妹妹嗎？”

　　凌空冷哼一聲兒，道：“怎么沒有？都被打進(jìn)德國骨科了......”

　　這大概是說....

　　喜歡妹妹的那人，被家里打斷了骨頭，住進(jìn)骨科醫(yī)院吧？

　　那他的家人還真是狠。

　　少女甩出雜亂的思緒，繼續(xù)聽下去。

　　“坐摩天輪時，我就確信了這一點(diǎn)?！?p>　　“看著你睡著的樣子，我想沒有哪個男生會無動于衷、對你不產(chǎn)生心動，性格再強(qiáng)勢也好，我敢肯定.....他一定喜歡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