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蕭然,那是哥哥名諱!這人竟然什么都知道!
“哥哥來找我了?”我慌亂地看向白莫寅,心中驚訝且駭然,“不對,你怎會知道哥哥名諱?”
白莫寅拂了拂袖子,不緊不慢地單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情:“我與他同為青玉道長弟子,算起來,稱一句同門師兄弟亦不為過?!?p> “哥哥是武當?shù)茏??我從怎未聽他說過?”我呆住,錯愕不已,“你莫不是弄錯了?”
白莫寅根本就不回答我的疑問,反而問道:“他與你并無親緣,又欺瞞于你,如今長久相隔未曾見面,你也已在靈山另外安了家,甚至對外以林家養(yǎng)女自稱,如此……你還會認他這個兄長嗎?”
這個白莫寅真是奇怪,方才冷冰冰的一句話不肯多說,如今一說,卻是說了一通叫我心驚肉跳的信息,問出這種古怪的問題。我無暇多想,處于本能地反駁道:“你怎知道他與我并無親緣?哥哥說,我是他的親生妹妹,即便不是,他照顧我,待我好,我自然認他,尊敬他。”
“他待你好,你便認他?”白莫寅握在茶壺柄上的手終于頓了頓,抬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那雙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
我心頭一慌,道:“你說我與他并無親緣,你可有證據(jù)?”都說中原教派與我大明若宮素有仇怨,這人保不齊有什么陰謀,我才不會如此簡單就受人挑撥。
“證據(jù)?”白莫寅根本沒心思向我解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與我并無干系。”他自己喝茶,卻不為我倒上一杯,顯然不歡迎我的到來,并且,即使他話語平淡,眼神平靜,可我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高不可攀的壓迫,以及一種目中無人的冷漠。
這個人不歡迎我!
如果說白景楓的傲慢是外顯于形,那他這個二哥,卻是內藏于心了,可本質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然有什么哥哥,就有什么弟弟,白家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呢。
我心中暗罵一聲可惡!
說了一堆擾亂人心神的話,卻撇得一干二凈。若是其他人,我早把他抓起來逼問一番了,可偏偏這人很厲害,還是白景楓的哥哥,我打又打不贏,更不敢得罪他,拿他絲毫沒辦法。
想了想,我只好換個激將法,將他捧得高高的:“都說莫寅公子氣度非常人所及,乃是眾人欽佩的對象,武林中人無不稱贊,如今又怎可如此言行隨意,愚弄他人?就連茶水也不為我倒上一杯,這豈是待客之道?”
白莫寅似是累了,有些疲倦地單手撐著頭,微微閉上眼睛,好像我說的話跟貓叫一般不痛不癢,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說道:“你回去吧?!睖喨粵]把我當一回事。
我看著他那染上光影的臉,登時目瞪口呆。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莫寅公子到底功底深厚,不像年輕氣盛的白景楓,在人家莫寅公子面前,什么激將法、挑釁法根本沒用,人家不吃這一套。
“可是……”我還想問他許多事情呢。
他已經(jīng)不再看我,全然當我空氣一般閉目養(yǎng)神。
我索性也厚著臉皮,在此處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不得不承認,莫寅公子可真是生得好看,只是眉眼之間的疏離淡漠,叫人不敢接近,并且越看越是發(fā)現(xiàn),他的五官和白景楓并不怎么相似,倒是奇怪了。
也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他就那么撐著頭小憩了好半天,才睜開眼。
我狗腿地沖他笑:“神仙哥哥可休息夠了?”
他輕輕掃了我一眼,目光又冷又空,顯然是在暗示我知趣地離開,不要自討沒趣。
我想了想,怕他不高興,便說道:“我知道你要休息,所以我并沒有出聲,也沒有叨擾你,是也不是?”若是怪我,可全然沒道理。
白莫寅靜默片刻便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已經(jīng)冷了下來:“鄙人喜靜,姑娘若再來,恐不會被好好招待了?!闭f完徑自轉身往回走了。
好好招待,瞧他這話說的,他方才也不見得有好好招待我吧。
我目光跟隨著他的身影,那白衣在日光下宛若碎雪閃著跳躍的光影,仿佛一眨眼就會消失。
我知道他不是在玩笑,心下一慌,欲再度開口挽留。
他淡淡的一句,“我與旁人無話可說?!倍伦×宋宜屑磳⒊隹诘脑捳Z。
無話可說?那方才他是在跟鬼說話嗎?
這也太氣人了!與他比起來,白景楓倒是可愛多了,再怎么討人厭,我也可以去抓住他臭罵他一頓,可若是白莫寅,我不敢!也打不過。
雖然……我也打不過白景楓。
我一直很好奇這白家兄弟各自是何模樣,如今看來,他們之間的區(qū)別明顯極了,白景楓是個鮮活的少年,會生氣,會諷刺,會輕蔑,會喜歡,可白莫寅,卻像個沒有感情的畫中人,像一個用世間所有美好堆砌起來的塑像,他真實的所思所想,興許連最親近的兄弟父親都看不清,這實在太可怕了。
不過,人家已經(jīng)下了逐客令,又不歡迎我,我怕他真的動手趕我走,遂一個人躡手躡腳摸出了瓊臺,離開前不甘心地看了看那瓊樓玉宇,輕輕嘆息一聲:“那么好看出塵神仙般的人,怎么就如此不近人情呢。”白景楓攤上這樣一個兄長,滿心崇拜卻不得回應,難怪心里委屈不痛快了。
只是……他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瓊臺這里,我是不敢再來了,可武當山還有其他人啊,哥哥是不是武當?shù)茏?,豈非一問便知?回到紫霄宮,眾人都已經(jīng)去吃飯了,我錯過了飯時,只討到些水果來吃。
一個人逛來逛去,四處打量,終于又去抓了個小道士,偷偷塞給他兩顆葡萄,笑說道:“小道長如何稱呼?來武當山多久了啊?!蹦切〉朗恳詾槲遗c他閑聊,爽快地說道:“小道莫玄,八歲就被爹娘送上山來,如今算來,差不多有八年了。”
我一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十六歲啦?那豈非與我一般大小,只是……不知莫玄小道長現(xiàn)如今跟隨哪位道長修行?”
那小道士道:“小道跟隨掌門座下大弟子,莫長清師兄學習。”
“莫長清?”我聽著這名字有點兒耳熟,片刻后一拍大腿,“不就是上山時,接待我的那位道長嘛,你竟是跟著他學習的?”掌門大弟子的弟子,那豈非是徒孫輩兒了?我暗地里偷笑,還不如去找那莫長清問問呢。
這莫玄小道士抿嘴笑道:“不瞞姑娘,這紫霄宮的弟子,得有半數(shù)都是跟隨莫長清師兄學習的?!?p> “這么多人?”我不敢置信,這個莫長清原來地位還挺高的,看來以后有什么麻煩,還是多多找他方便。我又問道:“那如果有人想要拜青玉道長為師,又該如何?”
莫玄小道士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那位師尊可不是我等能入得門下的。”
我不解:“怎么,他收徒的要求很高嗎?”莫玄小道士搖搖頭,解釋道:“青玉師尊可不會隨意收徒,據(jù)聞至今為止,他座下弟子也不過寥寥數(shù)人,一切還得看緣分才是。”
我一聽有戲,又問道:“都有哪些個人啊,我聽聞大名鼎鼎的莫寅公子都在他門下學習過,其他弟子呢?是不是都是和莫寅公子一樣厲害的人物?可有與我同姓的?”
“青玉道長的弟子里面,可沒有姓林的人。”一個清冷的女聲打斷了我,我回頭看去,十六七歲的姑娘穿著道袍冷冷看著我,目光藏著一份矜貴,正是遲遲不肯與我相見的林知樂。她直視我的眼睛,“你若是想拜青玉道長為師,還是趁早死心吧,他雖對我林家有愧,卻不會因此就破例收你為徒?!?p> 她還真是想多了,我也不辯解,笑吟吟道:“原來是姐姐,莫非姐姐也曾想過拜青玉道長為師,最終被拒?”瞥見她難堪的臉色,我又道:“對了,姐姐風寒已經(jīng)好了?”
林知樂眉間藏著不耐,淡淡道:“好多了,之前避而不見,原是我的不妥。”
倒還算知道分寸,我也不與她為難,與她寒暄幾句后問道:“青玉道長當真沒有一個徒弟是姓林的?”林知樂皺了皺眉:“你以為我在騙你?我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蔽矣秩タ茨切〉朗浚〉朗繉擂我恍?,道:“據(jù)小道所知,的確沒有?!?p> 這就奇怪了,難不成白莫寅方才騙我了?
一直過了七日,我才有機會見到了當初接待過我的莫長清,他向眾人講解修行法門,課畢就要離去,我匆匆跟上去攔住他,開門見山道:“這位道長,不知青玉道長可在武當?”
莫長清道:“青玉師尊長年云游四海,難得一見,如今也不在山上?!蔽业溃骸澳撬捎惺裁吹茏尤栽谏缴希课矣行┬扌猩系睦Щ笙胍埥??!?p> 莫長清不解我的意圖,眼露疑惑,我撒了個謊解釋道:“在下看過青玉道長所撰寫的一本修行法門,其玄妙之處甚多,我有諸多不解,想問問他,他若不在,他的弟子能指教一二亦是很好?!?p> 莫長清并不懷疑,沉吟了片刻,回復道:“青玉師尊收徒寥寥無幾,你若當真想問,御景山莊那位師兄應是知道的,他也恰好暫住武當瓊臺?!?p> 御景山莊那位?不就是白莫寅么。
我待要開口再說,莫長清又搖搖頭道:“只不過他自來喜靜,如今又受了重傷……”
“什么?白莫寅受了重傷?”我回想起那日所見,難怪看他臉色略有蒼白,氣色亦是不佳,“他武功那么厲害,都拿下武林大會第一了,他怎會受傷呢?什么人傷得了他?”
莫長清搖搖頭:“他在武當靜修,叫旁人不要貿(mào)然叨擾。至于這傷從何而來,他不愿說,我等又何必去問呢?!?p> 難怪呀,難怪!難怪他不想被人打擾,難怪他在洛陽沒呆兩天就來了武當休養(yǎng),難怪大美人槿月要千里迢迢來看望他,原來,他竟然受了重傷……
是在西域受的傷嗎?難道是哥哥傷到他了,他才知道了我的秘密,對我陰陽怪氣各種暗示?他該不會出事吧。
好歹他也是白景楓的親二哥,原本不打算再去瓊臺的我,又不得不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