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縣衙,案牘房。
在朱縣丞的引路下,陳平進入了這個機密要地。
幾乎整個長寧縣的戶籍簿、案件卷宗、商賈百業(yè)登記的重要檔案都存放于此。兩邊都是高高的書架,按一定編序整齊擺放。四周墻壁上是密密麻麻的鎖柜,令人眼花繚亂。
懸梁上垂下一座座青銅樹形吊燈,明黃色的燈光將案牘房照得十分亮堂。
“陳大郎,我們長寧縣衙的案牘房藏有很多文書檔案,不知道你想查些什么?”朱縣丞一邊在前邊引路,一邊詢問道。
陳平道:“鳳鳴落的戶籍簿在哪里?”
當(dāng)務(wù)之急,他還是要盡快核查“周氏”的信息……不然龍沁霜一日在梧桐酒鋪待著,他就一日不得安寧。
“鳳鳴落?你稍等——”朱縣丞快步往前走了幾步,喚來了一名年輕的書吏。
年輕書吏問道:“朱縣丞,不知您有何吩咐?”
朱縣丞道:“鳳鳴落的戶籍簿在哪里,快給我找出來。”
年輕書吏應(yīng)了一聲,很快就從不知名角落捧出了一本比磚頭還厚的大部頭,拿到陳平、朱縣丞兩人的面前,將其擺放在旁邊一張案桌上。
陳平道:“幫我翻到梧桐酒鋪那里?!?p> “好?!蹦贻p書吏立即俯下身子,“嘩嘩嘩”飛快地翻書,過了片刻他停下翻書的動作:“梧桐酒鋪就是這里了。”
陳平俯身看去……
【周氏,京畿人氏,早年喪夫,舉目無親,以釀酒為業(yè)。】
【長安十三年秋,攜養(yǎng)子陳平租賃于京都魚市鳳鳴落,開設(shè)有梧桐酒鋪一間……】
和他之前在不良亭看到的一模一樣。
關(guān)于“周氏”,還是沒有早于長安十三年的記錄!
陳平還是忍不住問道:“關(guān)于周氏,你們有沒有早于長安十三年的記錄?!?p> 年輕書吏俯下身,前后翻了幾頁,然后一臉篤定地道:“關(guān)于周氏的記錄就這么多了。如果有其他的記錄,我們在輯錄的時候一定會留下索引,以便日后查找?!?p> “周氏”沒有早于長安十三年的記錄,正好和龍沁霜說自己的宗門發(fā)生叛亂,自己渡海來到大周京都化身為“周氏”的時間節(jié)點相吻合……
當(dāng)然,她本來也可以選擇造假,向官府虛構(gòu)自己長安十三年以前的生活軌跡……但這個性質(zhì)就和簡歷造假差不多,官府一旦做起背景調(diào)查就難免露餡。
現(xiàn)在的結(jié)果是,就連長寧縣衙也沒有記錄她長安十三年以前的生活軌跡。
所以龍沁霜說的都是實話?她一直以人皮易容術(shù)偽裝成“周氏”,撫養(yǎng)了他七年?
小正太養(yǎng)成計劃?
“我”就是那個小正太?
但以龍沁霜的年紀(jì)看起來,也就比他大個三歲左右。但轉(zhuǎn)念一想,修行者又往往看不出真實年齡……算了,糾結(jié)這個又有什么用。
天上自己掉下來的軟飯……他不香嗎?
“陳大郎,你還想看別的東西么?”
見陳平許久沒有動靜,朱縣丞便主動提醒了一句。
“不用了,到此為止吧。”陳平淡淡地道。
……
今天的調(diào)查可以說是相當(dāng)圓滿了。
陳平離開長寧縣衙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西斜,天空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現(xiàn)在回家多少有點尷尬,但我們遲早還是要‘袒裎相見’……”
念想至此,心中所有疑慮冰消雪融,就轉(zhuǎn)頭朝鳳鳴落的方向大步走去。
大街上,車馬轔轔人聲喧嘩,擺攤的陸續(xù)收攤,趕市的行人也滿載而歸。
陳平心情不錯地大步走著,只是走了百十來步,慢慢發(fā)覺有人在后邊跟蹤他。
他兩次向后掉頭,那道人影都會立即就近藏匿。
用眼角余光瞥去,那道人影又如跗骨之蛆,在他身后大概六七米遠(yuǎn)的地方窮追不舍……
一股強烈的警惕、疑惑泛上心頭:“為什么會有人跟蹤我?……難道是因為我今天破解了這樁‘藏寶案’?”
八九不離十了!
為了那余下的四千九百兩黃金,孫家兄弟二人大吵大鬧,只怕風(fēng)聲早就泄露了出去。
看長寧縣衙的樣子,應(yīng)該是對孫家老宅沒有實行嚴(yán)禁封鎖,導(dǎo)致有其他人私底下去發(fā)掘,但一無所獲。
而他今天破案,助孫家兄弟找回那四千九百兩黃金,想必正是觸動了這些挖金賊的利益?
“敵暗我明……好漢不吃眼前虧?!?p> 雖然這條大街人多,這些挖金賊不至于在這里動手,但還是得盡快甩脫他們……
權(quán)衡好利弊后,陳平借用大街上的行人、攤位、馬車的掩護快速移動,一路疾走。
如此疾行了一百多米后,身后那道跟蹤的人影終于被他甩開了。
在大街上目標(biāo)太明顯……陳平鉆進了右邊的一條小巷。
這個小巷很狹窄,前方似乎是一處染坊。
長長的竹竿橫在巷子的上方,一匹匹紅色、藍(lán)色的布匹晾曬于此。
一陣微風(fēng)拂過,彩色布匹飄飄如云,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染料清香。
陳平眉頭緊皺:“不對……”
布匹下緩緩走出三個手執(zhí)匕首的匪徒,神色猙獰地向陳平走來。
陳平略微斜眼,用眼角余光看向后方。那里也有兩個手執(zhí)匕首的匪徒,封死了他的退路。
在他身后,一名右臉長有顆長毛痣的匪徒指著陳平道:“這人叫陳平,是一名不良人,就是他壞了我們的好事!”
在他前方,一個斷鼻梁的痞子咬牙切齒道:“沒什么好說的,這小子斷了我們的財路。我們今天就把他殺了,丟去喂狗!”
殘陽如血,陰暗的狹巷中充斥著殺氣。
陳平的眉頭擰成一團,凜然不懼道:“給我滾?!?p> 五人也不多廢話,紛紛倒提匕首,從前后兩個方向同時殺向了陳平。
此時陳平?jīng)]有帶佩劍在身,順手從旁邊的土墻上取來一根短竹竿,背靠土墻,與這五名匪徒搏斗起來。
五把匕首宛如亮晶晶的獠牙,同時從五個方向咬來,散發(fā)出冰冷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寒意……只要被任何一把劃傷,余下四把就會趁機補刀,把他戳成一個馬蜂窩。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讓陳平像打了雞血一般,體內(nèi)的腎上腺素快速分泌,讓他血脈賁張,揮舞竹竿的動作快而凌厲!
這幾個挖金賊沒有練過武學(xué),只是拿著匕首向他瘋狂亂揮亂刺。
此時的陳平也沒有任何修煉的底子,盡快拼命揮舞竹竿以一敵五還是顯得左支右絀,有些狼狽。
但他的動作還是很快,“啪啪啪”幾下,連續(xù)用竹竿打翻了四名挖金賊。
最后只剩下那個斷鼻梁的匪徒。
眼看同伙紛紛失利,他就像一頭發(fā)瘋的怒獸,大吼大叫著,揮著匕首向陳平胸口捅來!
陳平從未見過這么兇狠想要他命的人,自己也心下一狠,猛地將手中的短竹竿捅出去!
短竹竿尖利的矛鋒戳進了斷鼻梁匪徒的臉,鮮血迸濺了一地,他發(fā)出了殺豬般的刺耳嚎叫。
竹竿幾乎戳進了他的顱骨,他應(yīng)該是活不成了,身子慢慢癱軟。
但就在這時,陳平才發(fā)覺自己脖子左側(cè)傳來一股莫名的刺痛,大量溫?zé)岬囊后w從他體內(nèi)流失,瘋狂地流失……
他吃了一驚,伸手去摸,手指上滿是刺眼的猩紅?。?p> ——那里是頸動脈的位置。
冰冷和麻木迅速席卷全身,思維變得越來越遲鈍,這具空蕩蕩的軀殼失去了力氣,失去了控制。
眼前像是有一個黑洞在吞噬著四面八方的光亮。
陳平以手扶墻,卻還是撐不住,慢慢癱倒在了地上。
脖子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還在汩汩地噴出猩紅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