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到,憾告訴他們兩個可以休息了。
“來來來,吃飯,”憾把魚和芹菜端出來,接下來就是一盤炒肉,是一頓很正宗的家常菜,“看看有沒有你們愛吃的。”
他們兩個都不挑食,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看得出來是餓壞了。
“我做不到,”易浩驚一邊吃一邊說著,“每次都差那么一點,真麻煩?!?p> “他不著急我看著都著急了,”尤米安也說著,“我倒水都倒得手酸了你都不酸???”
憾輕輕地笑了笑,這是意料之內(nèi)的事:“我之前練這個的時候,和你也是差不多的情況?!?p> “嗯?說來聽聽?!币缀企@問著。
“那時我們在營地里,每天都要進行訓練,當然,也包括這個。”
“軍營里要求你們學四階脈調(diào)???”尤米安問。
“當然了,為了打贏,上面要求你干什么你都得去做,”憾回憶起了那段往事,自嘲般地說著,“當時我總是偷懶,雖然我知道大家都在吃一樣的苦,但是我就是想過得輕松一些,所以我訓練的時候就會偷工減料或者借故休息,反正就是小小地分心什么的,我當時覺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p> “后來呢?”
“后來,”憾想了想,說,“戰(zhàn)爭就打響了?!?p> “打仗?”易浩驚問,“和誰?”
“銀河系和天爐座的邊境糾紛,前線的兵源不夠用了,就把我們也抬了上去,我當時才十五歲,一點準備都沒做好?!?p> “什么,那豈不是?”
“我以為打仗就跟平時訓練一樣,你干得再爛,都會有人給你收攤子擦屁股,但不是這樣,”憾想起了失,本來想提起她,但想了想還是算了,“真正的戰(zhàn)斗是沒有人給你擦屁股,因為更多人還得保住自己的性命,在這個基礎上,多去了結敵人的性命,我早就應該知道這一點,但我還是把它當成訓練一樣?!?p>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停了筷子,他們兩個也忘記吃了,注意力都放在了憾講的故事上。
“每天都會死很多的人,很多你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人,”憾想起以前最折磨的事情,“每天你都不像是昨天的自己,你一部分的靈魂好似也被死去的戰(zhàn)友帶到天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敵人槍口下活下來的一部分,久而久之,人和人的交際就會失去意義,為了勝利,每個士兵都越來越像為了殺戮存在的機器。”
“當時這些機器每天依然要進行訓練,但是意義就不一樣了,在此之前,訓練只是為了在上級和教官面前做做樣子,只要能拿到分點,努力再多也沒多大必要,往后說,是為了在戰(zhàn)場上殺更多的敵人,立下更多的功勞,當然,更多的還是為了活命?!?p> “我以前做一個短跑訓練,那個測試是十二秒及格,其實我加把勁就能跑進九秒,但是我一直不把它當回事,我每次都踩著十二秒的線平平常常地來,然后,在一次陣地轉(zhuǎn)移的時候,我差不多是隊伍里最后那幾個人,當時一顆炮彈掉在我們隊尾,就差那么十公分,哪怕再近一點的話那顆炮彈都能炸死我,可它偏偏就炸死了我背后那個人,就差那么十公分,她就能跑掉?!?p> “后來我嘗試著去加勁訓練,發(fā)現(xiàn)事情也不是我想的那么簡單,我說我加把勁就能九秒,其實我要費很大的功夫,可能還得有點運氣在里面,才能做得到;那時我真的很害怕,我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任何進步,會想起一個戰(zhàn)友就那么活生生死在我身后時,我真的很害怕下一顆炮彈落在我頭上。”
“不過好在,我還算是比較幸運的。每次都差那么點,就有一個偶然的機會可以殺死一個平凡的士兵,但是我就是活下來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僥幸,反而越來越擔心下一次若不是這么幸運,結果會是什么樣,果不其然,那一天來了?!?p> “怎么了?”易浩驚催促著,讓她接著講下去。
“我們當時被包圍了,我所在的一個營救小隊,當時算上人質(zhì)在內(nèi),一共只有四個人,我們潛入敵人集中營救出人質(zhì)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被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包圍圈正在收縮,我們本來決定突圍出去的,但確實太難了;我那時腦子里真的想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是為什么,可能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要是再不想想就沒有機會了,但是我想來想去,我都只能想到一件事,”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也許這么出去很容易就能被打成篩子,但是一直坐著的話一定會死,我一定要沖出去?!?p> “當時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緊繃著,我必須要讓每一槍都能殺掉一個關鍵的敵人,而且不能讓他們對我造成致命的傷害,另外兩名隊友也是這么想的,于是我們行動了起來,果不其然,”
“他們兩個很快就死了?!?p> “?。俊庇让装惨苫蠖@訝地說著。
“我認識到還是不夠準,還是不夠快,我思考著訓練時能夠想起的每一個瞬間,然后尋找能夠用得上的機會,終于,”
“終于?”易浩驚問道。
“那個人質(zhì)也死了,他從背后替我擋了一槍,我認識到自己真的無路可退了?!?p> “......”易浩驚和尤米安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了,“之后呢?”
“我察覺到了危險,趕緊處理掉了身后和前方最近的敵人,我要沖出去就必須找到他們火力最薄弱的點,我看準時機,又擊殺了兩個狙擊手,而且他們都沒能打中我,撕開一個口子以后,我就找準機會玩命地跑,那時我腦子里其實什么都沒有,后來我回憶起來,才想到這么多細節(jié),”
“同時,我也是在后面才意識到,在那個時候,我就達到了聲速的反轉(zhuǎn);做到了那一點,我才能在敵人密集的火力網(wǎng)中全身而退。”
一天又是這么一晃就過去了,憾告訴易浩驚釋放氣能量的時候要集中精神,并不是一股腦地把力氣全部使出來就行了。在夢鄉(xiāng)里他也在想著這件事,只要多去思考,很快就會有結果。
而且事情也確實是這樣。
易浩驚忘記了之前的做法,他再次拿起了水杯,全神貫注地將自己的脈調(diào)和水的脈調(diào)共鳴,不能單純地靠振動,必須要用到真正的式;雖然他已經(jīng)沒有冰靈核石了,但依然記得釋放力量的感覺,必須去感受它的聲音和頻率。
“一,二,三,”尤米安站在他旁邊,幫忙數(shù)著時間,并看著溫度計上的示數(shù),
“六十三,七十一,七十九......”
而他依然全神貫注,只是把力量釋放出來。
“八十!做到了,你做到了!”尤米安驚喜地大喊,“這才過了四秒!你太厲害了!”
“???”易浩驚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比起提醒,他更像是被尤米安吵醒一樣,意識從另一個宇宙被拉了回來。
“我做到了,”他看著水杯上的示數(shù),再看看時間,“我做到了!”
“太好了,我終于也能歇會了,”尤米安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她都不用練習脈調(diào),只是在旁邊幫忙倒水都已經(jīng)要累死了。
憾看著這兩個大汗淋漓的年輕人,臉上浮現(xiàn)出欣慰而自信的微笑,她以前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情。
“慢慢來,你會體會到獲得真正力量的喜悅。”
易浩驚還沒有得到真正的力量,他也并沒有笑,但是他知道自己離四階脈調(diào)已經(jīng)更近一步,以及易程中明的下落,這些事情都有了進展。
三天后,這個人就像個強者一樣,能夠進入四階的脈調(diào)。
地球,治安所。
曹怔一個人在后院喂馬,易浩驚不在,他還得自己給湛白洗澡刷牙齒,不過也沒什么影響,十五年前開始就是這樣,什么事情都要去習慣。
“你這么快就跑出來干嘛?”曹怔問。
司空學衫氣喘吁吁地跑到門前,問:“利薩麥考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湛白站在草堆里打了個哈欠,黃昏的晚霞映照在曹怔的臉上,朝著司空學衫的那一邊被映成了亮的;司空學衫的身影還在黑暗之中,他的軀體還沒有恢復,但還是拖著身子慢慢地向教官走過去。
“你斗不過他的,利薩麥考伊就連當上這個院士,都是有人安排妥當?shù)?,”曹怔這樣告訴他,“至于你們要查的那個,易程中明,我就真的沒有線索了。”
“他的背后是不是艦隊?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司空學衫問道。
“誒,學衫,你怎么跑出來了?”星書樂也跟著小跑了過來,她剛剛出去買東西,司空學衫趁她不在就溜過來,“教官?啊對不起,我這就把他帶回去————”
“不用了,”曹怔想了想,決定還是告訴他們,“我告訴你他們是什么關系,星書樂你也聽好了,你要查的那個老家伙,利薩麥考伊,他老丈人就是拉尼凱亞第八艦隊總指揮,整個銀河系都要聽他的,明白我說的話了嗎?”
“他老丈人?”司空學衫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的表情,“那個老東西都快八十歲了,他老丈人是妖怪嗎?”
“不,他老丈人才五十多歲,那個八十歲的老家伙娶了個二十多歲的小老婆?!?p> “真是老牛吃嫩草,”司空學衫吐槽道,“還有老丈人管自己叫叔的,挺稀罕?!?p> 曹怔還是接著喂他的馬,也接著告訴他們他知道的事情:“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實不光是我們這些小地方,就算是介子系之間,艦隊和艦隊之間,甚至是同一個實驗室里的兩個人,他們有的條件和信息都不對等;艦隊要發(fā)展自己的技術,也要拉攏自己的科技人才,而這些人要謀求發(fā)展,也要利用一切他們能利用的手段,于是,你要查的事情就存在了?!?p> “你是說,學術造假?以及!”
“對,他們只是為了發(fā)展技術,過程并不重要,易程中明可能只是其中一個犧牲品。”
“天哪!”星書樂也稍微了解一些事情了,卻也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那,教官,你是說,”星書樂問道,“要是我們真的對他下手,就會遭到整個第八艦隊的追殺嗎?”
曹怔笑了笑:“整個不至于,你們還掀不起風浪,他們只要派一兩個能夠六階脈調(diào)的執(zhí)行者就能取締我們整個治安所,”他轉(zhuǎn)過來看著司空學衫,“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吧?”
他當然知道,他身上的傷就是受到了六階脈調(diào)的攻擊,對手甚至沒有使出全力,為了不讓他死還得下點心。
“可是,不斗過他,我們怎么知道易程中明的下落?還有不知多少被他污蔑陷害的科學工作者,我們明知道那個老東西有鬼,難道就什么都不做?”司空學衫問道。
“哼,”曹怔冷笑了一聲,這讓他回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什么都不肯讓步,什么事情都要追求水落石出,挖出所有的真相,但這并不是個好習慣。
“我們斗不過他,總有人斗得過他的,”他這樣說道。
“?”司空學衫疑惑著。
晚霞漸漸消失了,稀星一顆一顆從天穹中閃現(xiàn)而出,仔細觀察,慢慢地,就能看清禮炮和焰火的色彩,簡直就像是宇宙的盛大狂歡,
但認真看,就會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狂歡,那是超速武器之下眾生的咆哮和哀嚎。
曹怔每次仰望星空,都能看到三十年前那場大戰(zhàn),光從暗域之間穿梭而來,因為沒有介子的列車,這一刻才能讓他回憶起那個時候的事情。
司空學衫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但他大概率是知道了,只要將眼界看開一些,這件事情就沒有意義;末日是不會降臨到自己頭上的,在它到來之前每個人都這樣想,你,我,王,乞丐,皆不例外。
“新的戰(zhàn)爭就要開始了?”司空學衫試探著。
“戰(zhàn)爭一直沒有停止,只是就快要打到我們這里來了而已,”曹怔說道,“你想的事情會實現(xiàn)的,我只是告訴你不要那么急,現(xiàn)在比較重要的是好好養(yǎng)傷?!彼牧伺乃究諏W衫的肩膀,馬喂好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