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午夜電鈴
奧萊恩的處境十分窘迫。
就在剛剛,他接到了遠(yuǎn)在十公里之外的一通電話,電話里的人要求他立即前往威尼爾街,給臥床不起的兒子看病。
平心而論,他實在不想動身。
因為在這寒冷的冬天,不會有人想頂著零下十度的寒風(fēng)外出,哪怕穿著厚實的皮衣,豎起高高的領(lǐng)子也不行。
但作為一名私人醫(yī)生,這樣的活對他而言簡直再正常不過。
更何況,這家人給的數(shù)目可算得上一個月難遇一次的大單子,他可不想就這么放棄。
現(xiàn)在唯一的難處在于,他沒有車。
“該死,究竟是誰發(fā)明的節(jié)假日,那些出租車和公交就像是耗子一樣縮到下水道去了!”
奧萊恩暗罵一句,看了看已經(jīng)鉆進(jìn)被窩里的妻子,無奈地起身穿好衣服。
“怎么,又要去給別人急診嗎?”琳達(dá)關(guān)切地問道。
“是啊,”奧萊恩嘆了口氣,“明明威尼爾街有大醫(yī)院的......老天就是這樣,讓人賺錢,卻不讓人躺著賺錢?!?p> “路上多加小心呢?!?p> “我會的?!?p> 奧萊恩收拾好醫(yī)藥箱,動身離家。
他并沒有直接下樓,而是敲開了鄰居家的門。
一個大腹便便,胡子拉碴的壯漢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昏暗的房間里,他的眼神散發(fā)著幽幽的光。
“有什么事嗎?”那個男人問道。
奧萊恩擠出滿臉的微笑,搓了搓手道:“您好,尊敬的埃布爾先生,您的鄰居現(xiàn)在可能需要一輛方便遠(yuǎn)行的車,所以斗膽前來請求您的允許。”
埃布爾瞇縫著眼打量了奧萊恩好一會兒,然后將門稍微開得大了一點,笑道:“我的鄰居,這當(dāng)然可以,不過需要我的弟弟埃文斯陪您一起去?!?p> 說著,屋里走出來一個穿著風(fēng)衣,看不清表情的男人。
“這再好不過!”
奧萊恩喜出望外,立刻跟著埃文斯下了樓,并坐上了車子的副駕駛。
“您要去哪兒?”埃文斯問道。
“威尼爾街,北一街,32號樓?!?p> “好的?!?p> 得到了奧萊恩的回答,埃文斯很快發(fā)動了車子。
奧萊恩舒坦地靠在座椅上,正打算把窗戶重新?lián)u上去。
然而下一刻,一個不經(jīng)意的一瞥卻讓他心神顫栗!
只見二樓的樓道之中,埃布爾并沒有走回屋子,而是站在他家的房門前,手中拎著一把巨大的錘子!
緊接著,埃布爾開始不斷揮動錘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奧萊恩家脆弱的木質(zhì)門上。
咚!
咚!
咚!
巨大的擊打聲就像是閃電一樣,不斷地沖擊著整個樓層,當(dāng)然也包括坐在副駕駛上的奧萊恩。
“這......這是在干什么!”
奧萊恩幾乎在一瞬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治安如此之好的鮮花區(qū),竟然會有這種午夜破門的暴徒!
而且還是他的鄰居!
然而這還沒有完,安靜的二樓很快傳來了琳達(dá)凄厲的求饒聲,原本站在門口的埃布爾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破開了房門,走入了奧萊恩的家中。
放肆的狂笑聲和調(diào)戲聲長久地持續(xù)著,不斷地刺激著奧萊恩的神經(jīng)。
“不去了,我不去了,我要下車!”
奧萊恩粗暴地想要打開門,在他看來,為了一個大單子犧牲掉自己的妻子,簡直是世界上最蠢的人才會干的事情。
然而,車門早已經(jīng)被鎖死了,不論奧萊恩怎么用力,車門依舊沒有半點打開的痕跡。
并且,在奧萊恩開門的時間里,埃文斯已經(jīng)發(fā)動了車子,以一種不容反駁的姿態(tài)駕駛著車輛疾馳而去。
“混蛋,你他媽給我停......”
奧萊恩猛地轉(zhuǎn)身,剛想逼迫埃文斯停車,卻在下一刻全身緊繃。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zhǔn)了他的腦袋。
“如果你想活命的話,就坐好不要亂動,”埃文斯左手扶著方向盤,輕笑著搖了搖頭,“一個私人醫(yī)生,還是要盡醫(yī)德的吧?”
奧萊恩滿目驚恐地望著埃文斯,頭上漸漸滑落下兩滴冷汗,身體早已經(jīng)因恐懼而不斷顫抖著。
但他不敢動。
他要是動一下,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十五分鐘后,車子停在了一幢別墅的門前。
周圍只有一桿路燈,昏黃的燈光下,屋內(nèi)的爐火微光隱隱可見。
“去吧,奧萊恩醫(yī)生,我就在外面等著你?!?p> 埃文斯沖奧萊恩努了努嘴,然后一腳把他踹下了車。
奧萊恩抱著自己的醫(yī)藥箱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才終于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埃文斯,在后者再次拿出槍指著他之后,又慌忙跑進(jìn)了別墅內(nèi)。
“混蛋,狗娘養(yǎng)的!好不容易放個假,為什么讓老子遇上這種惡心的事情!”奧萊恩邊走邊低聲咒罵著,“僅僅是一個電話,一個電話而已!它就讓我原來的妻子離開了我!混蛋!”
盡管心里很痛苦,盡管他恨不得立刻就返回家中拯救琳達(dá),但現(xiàn)在的情況卻容不得他多想。
他只能硬著頭皮敲開了別墅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年邁的老人,他一看見奧萊恩就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說道:“您就是醫(yī)生嗎?”
“是的......我是?!?p> 奧萊恩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各種情緒回答道。
“您快請進(jìn)!”
老人急忙把奧萊恩拉近了屋內(nèi),同時順手悄悄鎖上了門。
門外,埃文斯露出一絲獰笑,再次發(fā)動車子,在一陣引擎聲中消失在了威尼爾街區(qū)。
這一切,奧萊恩都不知道。
當(dāng)他進(jìn)入屋子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一種未知的不自在感所包裹。
客廳里有很多吊燈,但一盞都沒亮,只有兩根蠟燭和一個火爐在散發(fā)著微光。
偌大的別墅里很安靜,房間里的好幾扇門都沒有關(guān),呈現(xiàn)出一種蠱惑性的黑暗,似乎下一秒就會從中出現(xiàn)什么可怕的東西。
水龍頭的滴答聲在屋內(nèi)回蕩著,除了奧萊恩和老人,再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
“那個......請問病人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奧萊恩不安地咽了一口吐沫,開口問道。
老人的腳步很輕,此時他走在奧萊恩前面,像是夢游一樣,一句話也不說。
奧萊恩此時不知為什么,總感覺面前的老人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
就好像他隨時都會轉(zhuǎn)過頭,給奧萊恩一個驚恐的微笑。
“媽的,下次老子打死也不會接聽午夜的急診電話了,給多少錢都不干!”
奧萊恩在心里咒罵道,試圖減少自己的不安,但好像并沒有什么用。
很快,他就在老人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一個臥室的門口。
臥室并不大,但也沒有外面那么黑,因為所有的家庭成員都捧著一根蠟燭站在床的周圍。
他們靜默無聲,在看到奧萊恩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仿佛活過來了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們好,這個床上躺著的就是病人嗎?”
奧萊恩被這些眼神盯得有些發(fā)毛,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問道。
“是的,醫(yī)生,這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請你救救他!”
站在床頭的女人開口說話了,語氣近乎哀求。
但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并沒有看向奧萊恩。
奧萊恩走到了床前,將醫(yī)療箱放在了床頭柜上。
床上很明顯有人,但被潔白的被子整個蒙住了。
奧萊恩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要這么對病人,而且這床上的光景給他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仿佛被子一旦被掀開,就會出現(xiàn)某種十分可怕的東西。
奧萊恩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心頭的不安,將被子輕輕掀開一角。
一條猶如枯木一樣的黑瘦手臂露了出來。
“還好,看上去是人......”
奧萊恩松了口氣,很快又暗嘲自己大驚小怪。
“不過是在一個別墅里面給人看病而已,有什么可害怕的!”
這么想著,奧萊恩又重新恢復(fù)了勇氣,直接將被子完全掀開。
然而下一刻,在看清了床上的病人之后,奧萊恩直接被嚇得大叫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醫(yī)藥箱也在同時被打翻,里面的器具和藥品散落一地。
奧萊恩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驚恐地盯著床上那個宛如尸體一樣的男孩。
男孩渾身發(fā)黑,除了露出來的那一截手臂,全身都爬滿了黑色的甲蟲,看上去尤為滲人。
他的皮膚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傷口里面不是粉嫩的肉,而是已經(jīng)潰爛的黑血痂。
或許原本男孩很健康,但現(xiàn)在的他只剩下一副皮包骨頭,一雙眼睛在枯瘦面龐的襯托下,大得有些可怕。
那男孩似乎察覺到了奧萊恩的到來,緩緩扭過頭,開裂的嘴角勾起一個夸張的弧度:“你......是來給我看病的嗎......”
“不......不......恕我直言,我只是個普通的私人醫(yī)生,這種病我從來沒治過,你們還是找別人吧!”
奧萊恩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眼中的鎮(zhèn)靜完全消失,卻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慌和不安。
太詭異了,這一家人,這一幢別墅,這一整個晚上都太詭異了!
有人拿著鐵錘敲開了自家的門,
有人玷污了自己的妻子,
有人拿槍指著自己的腦袋,
有人舍棄了大醫(yī)院,讓自己這個私人醫(yī)生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治療!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奧萊恩迅速從地上爬起,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然而周圍那幾個原本動也不動的人突然圍了上來,口中不斷重復(fù)著一句話:
“給我們的孩子看??!”
“給我們的孩子看??!”
“給我的孩子們看??!”
門口,老人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喃喃道:“要是你治不好,我們就處死你!”
奧萊恩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完全崩潰。
他大聲嚎叫著,像是一個完全失去理智的瘋子,手中拿著一把手術(shù)刀不斷揮舞著,口中尖叫道:“滾開!都給我滾開!”
揮動了幾下刀子,奧萊恩突然不顧一切地沖出了房門,撞倒了擋在門口的老人,徑直跑出了別墅。
他記得,埃文斯說會等著他。
埃文斯在等他!
“只要坐上車,坐上車回家,一切都結(jié)束了!”
奧萊恩的臉上露出了希望的微笑。
只是,當(dāng)他來到門外,看到那空無一物的草坪和散著冷光的圍欄時,那唯一的希望之火也最終緩緩熄滅。
沒有汽車,更沒有埃文斯。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正看到這一家人站在門口,臉上都掛著詭異的笑。
“呵呵......呵呵呵......”
奧萊恩突然放肆地大笑起來,這笑聲在這漆黑的夜晚聽上去尤為絕望。
他回不去了。
“上當(dāng)了,我上當(dāng)了......”
“都是因為那該死的電話啊!”
凄厲的聲音在夜空下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