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便是趙大柱發(fā)現了跟在隊伍后面的吐蕃斥候。
吐蕃人死死地咬住車隊,他們要等唐軍自己露出馬腳。月牙泉是最好的戰(zhàn)場,那里地勢低狹,不利于唐軍展開。若是分兵,人少的吐蕃就有機會各個擊破。若是不分兵,吐蕃人就能以高打低。
曲貢能賭,因為他斷了唐軍輜重的求援路線,他現在有足夠的機會來試錯。趙正卻賭不起,他押送的是關乎甘肅前線一萬余將士的生計,只要失誤一次,那不僅是唐軍的末日,也是涼州的末日。
這是萬丈深淵。
趙正皺著眉頭,把眼下的形勢分析了一遍。
他抬頭看了看太陽,從玄水軍出發(fā)已經過了快三個時辰,可是十余里外的月牙泉卻還沒有消息。
右眼皮又在突突突地跳。金阿貴讓全隊都停了下來。
“元良,我去月牙泉看看?”趙大柱道。
趙正搖了搖頭,心里那股不妙的預感再一次涌起:“吉利一定是出事了,月牙泉有變?!?p> 趙大柱急聲道:“那我便更應該去看看!”
“不!誰都不能動!”趙正擺手,“吉利沖動,但也不是蠢貨。他沒回來,應該是被吐蕃人拌住了手腳。傳我軍令,后軍變前軍,撤退!”
“什么?”金阿貴和趙大柱同時吃了一驚。
金阿貴拉住趙正的手,低聲正色道:“元良,雖說安郡王多給了一日,可我們如今也只剩下兩日期限!兩日后若是軍糧器械未送達前線,你我人頭不保!”
趙大柱也勸道:“若是我們撤退,吉利怎么辦?他們在月牙泉可能還等著我們!”
“多說無益!”趙正斬釘截鐵,“撤退!”
金阿貴咬牙捶胸,“趙守捉,前線等著我們的軍糧啊?!?p> 趙正抽出了腰間的佩刀,“這是軍令,金司兵執(zhí)行便是!有任何差池,我趙正一力承擔!”
“哎!”趙大柱使勁地嘆了一口氣,心里暗道一聲“完了!”
金阿貴只站那不動,定定地看著撥轉了馬頭的趙正,閉著眼睛搖了搖頭,終究還只是個泥腿子,只顧自己保命,卻不懂得軍勢兇險,軍令無情。
背負令旗的傳令兵往來奔赴,大聲傳達趙正下達的軍令:“全軍前隊變后隊,撤回玄水軍!”
“全軍前隊變后隊,撤回玄水軍!”
馬蹄翻著沙礫,傳令聲此起彼伏。
隊伍里頓時竊竊私語,這眼看還有十里就要到月牙泉了,怎么突然就要撤退了呢?往玄水軍有二十里路,一來一回一天就沒了!
車隊開始調頭,趙大柱前鋒,領著大隊往回開始移動??稍谝欢焉城鸷?,吐蕃人卻坐不住了。
斥候飛報,唐軍稍作停留后,突然撤退。
曲貢聞言也吃了一驚,腦子里在想這是為什么?多杰聽完卻哈哈大笑,“撤得好,他們怕了!此一撤,甘州和肅州的唐軍就斷頓了,我們便就勝了!”
曲貢聞言也是點頭不已,這么一來,不用打,就能斷了唐軍的補給,著實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典范!
可想著想著,曲貢突然念頭一轉,不對!
唐軍這不是撤退,他們這是在請援!
唐軍已然意識到了前后路被斷,既然小隊人馬可能突不出吐蕃人的堵截,那干脆便就全軍一起去請援!
背后就是玄水軍,玄水軍有河西邊軍五百人。
若是兩軍對壘,五百人并不是多大的優(yōu)勢,可眼下的情況是,曲貢手里所有人加一起,也就五百人,這五百人除了看守玄水軍的兩旗人,還分了一路去找唐軍從月牙泉邊跑掉的那個斥候。
曲貢不能讓他往西去找右武衛(wèi),不然這仗就真的沒法再打下去了。所以他分出了相當一部分人手去追堵,好在此時已然發(fā)現了他的蹤跡,只是這斥候十分狡猾,先往東后往南,躲過了堵截后,又往北跑走,一直在戈壁灘上繞圈子。
追他費力不說,關鍵此人還賊能打。
如今在曲貢手里能調用的,也就四百人不到。
可唐軍軍中還有兩百精銳騎兵,加上玄水軍駐扎的河西邊軍,在人數上就超過了七百。
這還沒算上那些雜兵。
所以,一旦讓唐軍的輜重回到了玄水軍,那時再有河西邊軍一起護送,曲貢再想打主意,那就為時已晚了。
“整軍,備戰(zhàn)!”
曲貢想通了這一節(jié),立時便站起身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唐軍輜重隊見到玄水軍的城墻。
多杰一臉茫然,“曲貢千本,達布倫欽給的軍令怎么辦?”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曲貢打定了主意,就算唐軍裹得像只刺猬,他也做好了被扎一身刺的準備。
“此一行,皆是我蘇毗精銳,我四百人對唐軍八百烏合,只有勝,沒有敗!多杰,走,隨我去燒光他們的糧草……”
大隊人馬弓上弦,刀出鞘,呈兩路跑出了祁連山的陰影。在距離唐軍輜重只有五里之地時,斥候忽然來報。
唐軍出了沙丘地帶,調整了隊形,此時在戈壁灘上加快了撤退速度。兩百騎兵已棄中軍,在前軍開路,車隊逶迤已失了陣型。
多杰哈哈大笑:“曲貢千本,唐軍已是慌了,他們要奪路而逃!”
曲貢爬上一處高地,眺望而去,果真見到北面的唐軍正在加速逃遁。騎兵跑得飛快,追著的車隊哪里還跟得上他們的步伐。
曲貢長長地呼出了胸中的郁結之氣,唐軍亂象橫生,此戰(zhàn)必敗無疑!
果然確實只是雜兵。
“多杰,領一百人馬佯攻唐軍前鋒,不可戀戰(zhàn),只需拖住唐軍騎兵!其余人隨我殺向隊尾,工匠馬匹留命,其余四條腿以下的,殺無赦!”
……
來了!
五里地外的沙堆上三百吐蕃騎兵呼嘯而下,一面烈焰棕馬戰(zhàn)旗飄揚起來。
“蘇毗人!”
后軍的車隊中,金阿貴眼神極好。
他冷眼瞧著遠處殺奔而來的吐蕃騎兵,喊殺聲縹緲傳來。
“蘇毗下勇武軍,既然亮了戰(zhàn)旗,便必定是達布的精銳!”
“客人來了!”身邊的趙正卸去了府軍的衣甲,抱著衛(wèi)軍嶄新的甲胄,跳到了車上,“弟兄伙!上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