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母親,我們只是她的孩子。因為她教會了我們生命的意義,她教會我們愛,教會我們相信自我,教會我們放手去熱愛世界?!}記】
吸血鬼近來有點煩惱。
但煩惱的源頭并非熱情洋溢卻喜愛惡作劇,作弄他人然后哈哈大笑的小妖精;不是每次出門都要圍觀自己,嘖嘖稱奇好像沒見過耳朵不長,長著蝠翼,雙眸血紅的吸血鬼的尖耳精靈;不是聲如洪鐘,體型龐大,動作遲緩的讓人絕望的樹人鄰居....說出來或許未必相信,她苦惱的源頭是暫居在精靈古國后,收養(yǎng)的一個小精靈。
——那個孩子什么都好,可....
說道他,吸血鬼止不住的搖頭嘆息。
離開阿薩斯后,她到了精靈古國。三個月的期限已到,繃帶自行脫落,仿佛某種奇異的牽引般,她一眼便鎖定了福利院的草坪上把自己縮成一團的他。樹蔭下他兩眼放空,斑駁的樹影打在臉上讓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一頭翠綠的碎發(fā)醒目異常。他抬抬眼皮,遙遙地與她對視了一眼。
僅僅是目光交匯的剎那,目光定格,四周遁消。
她的目光仿佛投向他的未來——血茫,黯淡,沒有光亮。很多雜亂的片段在她眼前一閃而逝,她「站在」這些碎片里,宛若一只幽魂,觀看著這些光怪陸離的畫面。
她看見了。
一個逐漸把自己逼成魔王的精靈。
兩個緩緩彼此融合的靈魂。
一些涂刷了殘忍,勾勒了鮮血,描繪了絕望的未來。
她看見了。
年幼的精靈沿著筆直的一條路彳亍著,漫步行走時他在逐漸長大,逐漸腐爛成行尸走肉。路旁零星的花草也飛快變化,嬌妍的藍鐘花扭曲成癲狂的烏羅曼別花,蒼翠的車前草蠕動成食人的羅拉切斯曼草。她沒有挪動腳步,卻緊跟在他的身邊,仿佛精靈在原地彷徨。月側過頭靜靜看著他的白皙側顏變得腐朽不堪,一臉平靜,目光深邃。
最終,千萬的碎片在幾個呼吸間破碎殆盡,最后一個完整的迷霧空間展現(xiàn)在月的眼前。
鮮血潺潺,白骨累累。披著漆黑盔甲的魔王身后妖魔猖狂,眼前深淵萬丈。猩紅的披風似死神那低吟淺唱,枯黃的碎發(fā)如邪物的舞爪張牙。說他良善的精靈,不如說他是厭世的亡者——是死氣彌漫的自然寵兒,是披著親近自然的皮囊的已死之人。
他沉默的,安靜的眺望被死神的黑袍所覆籠的遠方城鎮(zhèn),薄薄的皮膚緊貼干枯的骨頭,摘下頭盔的面龐死寂森冷——面龐扭曲而丑陋,腐爛的氣息鋪天蓋地。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僅僅盤坐在那里,也會讓你毛骨悚然,忍不住放聲尖叫。他面色沉沉,枯草般稀疏的短發(fā)之下,因失水而皺縮的頭皮隱約可見。
似是察覺了吸血鬼毫不掩飾的窺視,魔王微微側過頭,不帶感情的抬手一揚,本就朦朧的世界更是扭曲變幻。她只聽見清脆的,仿佛玻璃破碎的一聲響,他一片荒蕪的眼眸緩緩與眼前的綠發(fā)精靈重疊。
精靈無言地與她目光相接,隨即沉默的偏過頭,緊靠身后的樹干小憩起來。綠發(fā)紛揚,斑斕的陽光打在其上,更是將其染得翠碧金黃。
血族歪了歪頭,凝視著那古樹之下的綠發(fā)精靈,唇畔漾出不明意味的笑意。
這可真有趣,她想。這個孩子....如肆無忌憚瘋長的藤蔓般有意思,不知向何處生長,亦不知最終的模樣。
帕聶拉格茲....你的「禮物」絕不普通。吸血鬼若有所思的抬頭仰望,卻只看得見湛藍天空里慵懶纏綿的云,還有偶爾從中竄出嬉戲的云的精靈。
對于那個孩子的命運,她選擇插手改變——那個未曾到來的未來,某個疲憊萬分的靈魂說道,他渴望被救贖....
所以三天后她就帶著他來到新家。
“那個孩子就麻煩您了。”院長身著華衣美服卻掩蓋不住歲月侵蝕的痕跡,他的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吸血鬼瞥見了他眼角的皺紋——以及某些不算太好的未來,“他有兩個名字,一是「澤拉斯」,一是「米切爾」,澤拉斯是他父母給他的小名,米切爾是他正式的名字。他的父母都是傭兵游俠——非常、非常優(yōu)秀,他們游走各個遺跡,很少有失手的時候,但死神之鐮卻在七年前的某次任務中揮舞而下....”院長惋惜不已,取下眼鏡揉了揉微微泛紅的眼眶,看得出來院長與那個孩子的父母關系不是一般的好,“抱歉,我失態(tài)了??傊且粋€好孩子....”
澤拉斯....如果月的精靈語合格的話,寓意「安寧,祥和」。米切爾,則有「守護」之意——看來他們對子嗣真是疼愛有加啊,但是那個孩子真的會遂他們的愿嗎....?
“沒關系,那還真是好名字,”吸血鬼頷首應道,“不管是澤拉斯還是米切爾,對嗎?”都好聽得讓人絕望。
半開的彩繪玻璃窗外,黑格樹的枝丫上,泛著幽光的花苞很小很小的一簇,顫顫巍巍,猶如樹蔭之下,面色沉沉的精靈那泯滅所有光亮的雙眼。
那雙綠眸之下,那副皮囊之內,究竟蘊含著蓬勃的生機,還是——
絕望與毀滅并存的殘破魂靈?
誰知道呢,誰知道被外來者插足的命運會如何扭曲呢,誰知道看到的就一定是未來呢?
血族握著精靈與同齡人相比更為纖細的手腕回到自己的住所,溫和的說道:“米切爾,這里是你的新居——我不奢求你能喜歡它,只希望你能傾注一點點,就一點點的感情就好?!彼┫律恚呐膭偟阶约貉淼木`的肩膀,黑發(fā)順著她的動作似流水般滑下,掃到了精靈尖尖的耳朵,紅色瑪瑙般的眼眸笑盈盈地倒映著他蒼白的臉頰,“你會發(fā)現(xiàn),其實這個房子,還有這個世界,沒你想得那么糟?!?p> 他無言的對上她的眼,毫無生氣,似乎不曾聽明,似乎無聲拒絕。他不會反駁,亦不會好奇警惕她這番話的深意。
「那毫無意義。」他似乎無聲的說道。
死氣沉沉的眼眸,一片荒蕪。
月起身,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不管是米切爾還是澤拉斯,不管是亡者還是精靈,都不易讓他們放下心中的恨。
——對這個世界的,純粹的怨恨。
這個孩子,有點棘手呢。
“總之,先看看你的房間?!蔽砝`來到一間略顯奇異的臥室,月松開他,微微側過身,好讓精靈窺得小小臥室的全貌,“希望你喜歡這里?!?p> 臥室奇異,因為它雖是由自然精靈最喜愛的羅翠青之藤相互纏繞而成,但卻透著絲絲邪異。生機勃勃的青藤里,游走著一縷縷屬于亡者的腐朽氣息。房間布置簡單,進門右邊是青藤編織的移門衣柜,對面巨大的落地窗,左邊是于精靈而言大小合適的書桌,緊挨著書桌的是一個小型書架,里面的書籍看起來嶄新無比。落地窗的右邊,是一顆人頭大小的骨球,羅翠青之藤自下而上的在這顆骨球之間穿插,半骨半藤的大球輕微起伏,偶爾噴吐的渾濁死氣與蓬勃的澄澈生機讓米切爾感到了別樣的,久違的舒適。
因為他的特殊性,注定了他不能好好享受純粹的生命與死亡之力。
想必她為了完美平衡生機與死亡,費了不少心思吧,如此完美堅固的平衡。精靈似乎如此想到。
可不是嗎,生與死相互對立,幾乎無法共存。想讓它們完美平衡,必然在這兩方面有著極高的造詣,精確錯開兩種力量的爆發(fā)期,一個不慎就會引爆生死之力——雖然這兩種力量不會波及太遠,但整個房子臥室都會坍塌,出現(xiàn)時空引亂錯位現(xiàn)象。她是一個吸血鬼,完全不需要生命之力,精靈也不是很偏愛死氣,那么...
這應該是為了我。精靈淡淡的想到。
他對吸血鬼的話沒有任何反應,碧綠的眼眸沉沉地直視前方,他面色冷漠,宛若一個精致的,無魂的雕像。
停頓片刻,似是猜到他的反應,吸血鬼頭疼的以手扶額,嘆了口氣,“因為某些原因,你在家學習,我來充當你的導師。那么,今天我教你....”
話音未落,她驀然轉身,微微彎腰,手臂無比輕柔又迅捷地越過他的肩,在精靈驟然收縮的瞳孔注視下,她把他攬在懷里,額頭相抵,溫柔得仿佛擁抱了一個世界。黑袍如羽翼般陡然張開又無聲合攏,吸血鬼的動作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精靈的碎發(fā)被姍姍來遲的風凌厲又纏綿的拂過,飛舞不休。
吸血鬼笑盈盈的驅散了精靈手里即將發(fā)出的死靈系腐蝕魔法,促狹的眨眨眼,悠悠的補上未完的話:“....一個擁抱。”
今天,我教你一個擁抱。
精靈垂下眼簾避開吸血鬼透亮的眼眸,知道她可以在他暴起之前制服他,干脆放棄掙扎,任由她把頭擱在自己肩上——只是他緊抿薄唇,一副不愉的模樣,但這反倒讓他多了點生氣。
她的下巴搭在他的肩上,他淺淺的呼吸擦過她的耳畔。很久很久以后,月松開了他,冰涼的雙手捧起他的臉頰,半強迫的讓他直視自己:“這間臥室,我希望你與「弟弟」共同維護它的平衡——哥哥「米切爾」維護死亡之力,弟弟「澤拉斯」維護生命之力,好嗎?”
這句話說的詭異,澤拉斯與米切爾難道不是同一人?澤拉斯本來就是米切爾,米切爾本來就是澤拉斯,為什么月要刻意區(qū)分?只有他們兩人或者是三人知道,她的意思。
第一次,精靈精致的面龐上浮現(xiàn)了些許情緒波動,他微微睜大眼睛,綠眸里是毫不掩飾的驚愕。
她點了點頭,笑著起身,拉上臥室里的落地窗簾,緩緩離開了這間生死之屋,留下一句「晚安」在冷清的室里飄蕩。
精靈探究的目光被吸血鬼吧嗒一聲帶上把手的門所隔絕。
湛藍的魔法壁燈悄然點燃,它沉默而包容的注視著眼前之人——原來已暮色四合了啊。
他維持吸血鬼離開時的動作良久后,才像忽然被抽干氣力般的癱坐在地——或者說「癱坐」也并不準確,他像忽然斷線的木偶般,不由自主的跌坐于地。
他怔怔的望著天花板,目光渙散,他用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不需要歡喜,我....不需要。
但他把手隨意搭在額上,上面似乎還有她特有的溫度驅之不散。羸弱的軀體經不起他的一夜不眠,它驅使著他上.床闔上眼簾沉沉睡去。
就這樣吧....精靈喃喃自語,先就這樣吧。
他不需要被救贖。
米切爾不需要。
澤拉斯....也不需要。
翼魔風翎
快高二了,估計又要坑兩年。但放心,絕不t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