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奐這次回去沒有簽合同，她不想因自己的回歸，讓其他人每天擔憂被辭退。車隊里的老司機見到她也是客客氣氣的。好像那些討論被欺壓的日子，都隨著季節(jié)的更替隨風而去。有的送走家里年邁的老人，有的家中迎來新生命，有的結婚買房。每個人臉上都笑盈盈的，即便工作依然很累，但還是幸福著簡單的幸福。
林奐每天準時上下班，回家給老林包頓餃子，照顧一下本就冷清的修車攤。白調天是個普通上班族，晚上圍著環(huán)河公園騎自行車鍛煉。另一邊，張家小兒子以就醫(yī)為名在家養(yǎng)。張?zhí)m忙著跟羅帆做生意填補虧空。張老大在股市與借貸之間越來越疲憊，順手收了幾個古董又好面子幫朋友生意做了投資?，F(xiàn)在的張老大急于有人給他賺一筆錢，來彌補最近的捉筋見肘。郭曉覺著機會難得，包裝一下找機會去見他。
……
又是安排的早班車。林奐吃完第三個白菜豆腐餡的包子，看了看后排趕早班打瞌睡的上班族。關上車門，開始第一圈。七點開過學區(qū)線路，穿過跨江大橋。車上的乘客沒剩多少，到了終點排隊等回程。
經過醫(yī)院那一站，呼啦啦上來的乘客填滿車內角落。林奐看著他們一一投幣刷卡完成后，才關上車門往下一站走。五站過去。突然車內有人喊起來，“我包被割了！車上有小偷?！?p> 林奐打開雙閃鎖上前后門停到路邊，“大家安靜點別吵吵，讓一讓??！”她打開安全門，把人往兩邊巴拉，右手搭在一個戴耳機聽歌的男生肩膀，“朋友，東西拿出來吧?！?p> “憑什么說是我？你有什么證據！”男生一把甩開林奐的胳膊。周圍人向后退，一是方便司機施展，二是怕男生誤傷人。
“你好意思嗎？兩天前就看你在車上晃悠。一直沒的手，一直看著你。尤其這大姐是從醫(yī)院出來的。你好意思拿她錢嗎？記住了，過了機器的錢都是掃過上面數字的。你以為天衣無縫，真找起來就是板上釘釘了?！?p> 大姐雙眼通紅站起來，聲音帶著哭腔顫抖的說：“小伙子。我家有兩個病人在住院，老頭癌癥晚期在腫瘤醫(yī)院，兒子心臟病住在市醫(yī)院。我真的沒錢了。家里能賣的都賣了。我求求你…”
男生肩膀上的書包被林奐順了下來。周圍男士也挺身而出，不讓男生靠近一步。當林奐拿出牛皮紙包裹的兩打錢時，車內一陣唏噓責罵。聲音也越來越大，讓男生感到了心理壓迫。這時巡邏車停到公交車前面。有乘客開車窗戶，跟他們講車內發(fā)生了什么。
林奐回到駕駛位，把前后門再次打開送男生下了車。把證物遞給巡邏時對男生說：“車上這么多人，謝謝你高抬貴手。以后別兜里帶防身東西了。傷人傷己不劃算。”
……
就這樣，林奐又度過了繁忙的周一。晚上收車時，老林打電話叫她回家吃牛肉柿子湯。林奐兩手插著兜走在回家路上，深夜的路上除了吃宵夜的人，恐怕只有跑空車的出租車。走過一條街，還有一條街就要到家了。林奐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又往前走了一段，停下來看著地上的影子，她身后靠近了另一個人。于是林奐猛地側身轉頭，右手攥拳準備回擊時停了下來。
“宇哥？”林奐驚訝的看著他，“你怎么在這？怎么不騎自行車？”
陳宇從兜里拿出溫熱的烤地瓜掰開一半，用牛皮紙拖著另一半遞給她，“吃吧。都這個點了，你肯定也餓著肚子呢。白天干的不錯，我聽同事說又是你抓到的。沒起爭執(zhí)還順利解決問題，做的真好。”陳宇端著烤地瓜跟林奐手里的碰了一下。
“你教的好唄?！绷謯J笑了笑，慢吞吞的啃著地瓜。
“就沒想過干點別的？以你格斗水平，當個私教應該不成問題。”陳宇知道老林以前是體校出身，林奐高中時老林還沒從學校退出來，后來遇到了職場難事就在沒有重新找工作。老林身上的本事都教給了林奐。
如果老林沒遇到那些問題，林奐可能過上跟陳宇一樣的人生。但是人生沒有假設…
林奐指著黑黢黢的天空，“星星之間有什么區(qū)別嗎？”陳宇楞了一下?lián)u頭說，“沒區(qū)別?！?p> “每天見著那些上下車的乘客，人生真實感更強烈?！绷謯J嘿嘿笑著，疲憊的臉上是踏實的滿足。
……
剛到家門口，老林聽著聲音迎了出來，見到陳宇跟著回來笑呵呵拉他進屋，“小陳可是好久沒來了。瘦了兩圈，沒好好吃飯吧？今天敞開肚子吃飽了。叔管夠！”
“呵…呵…”林奐不滿的翻白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等兒子回家吃飯呢！宇哥不會拒絕的性格，你別在把他喂撐著了。他們單位好幾個胃不好的?！?p> 林奐嘟嘟囔囔的數落老林過度熱情，又給尷尬住的陳宇解了圍，推著他先洗手后落座。桌上的菜熱了幾遍，陳宇和林奐大快朵頤時，老林眼里落滿了幸福感。有時候他不敢跟林奐聊的事，陳宇都會耐心聆聽。久而久之，老林就惦記給陳宇做點什么，燉脊骨，紅燒帶魚，西紅柿燉牛腩，冬瓜湯，隔三差五送到陳宇手上。林奐看到也裝作沒看見，有時候還主動送飯。
陳宇吃飽了有點犯困，時間正好走到23點。老林讓他躺下睡一會。桌上七七八八的東西，林奐一股腦收拾到盆里等第二天早上在收拾。三分鐘不到，陳宇微弱的鼾聲響起。老林拉著女兒坐在院子里看星空。
“要是太累，咱爺倆支個攤賣里脊卷大餅也挺好的。爸養(yǎng)你。”老林揣著手小心翼翼的說。
“嗯。要是我做不下去，會跟你說的。”林奐笑著摸摸老林的腦袋，舒服的靠著墻根問他，“你被職場拋棄時，恨嗎？”
老林苦笑一下，平靜的說：“起初又怨恨又不理解。人生哪有那么多順利都讓一個人占全??？酸甜苦辣都嘗過的人生才是完整的。重點不是外界有多殘酷和冷漠。而是你的心會不會一笑而過之后從容淡然。”片刻，老林話鋒一轉玩笑道，“你要是想不開，讓老爸給你上上課？”
“還是算了吧！”林奐撇撇嘴，“我這一身條件反射，都是你給練出來的。知道我的是公交司機抓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便衣釣魚呢?！?p> 老林歉疚的看向女兒，“還怨我吧？”
“怨啊?！绷謯J笑著繼續(xù)說，“你那個沖動的性格都傳給我了。我也不至于身上有那么多傷疤。什么事都往前沖。”
“那你注意安全。老爸我可從來不讓自己受傷。你這點得向我學習?！崩狭置鱿鄼C拍下星空，滿意的放大畫面看了又看。
林奐站起來活動酸疼的腰，此時陳宇推門而出，三個人站在狹小的長道。陳宇笑著摸后頸，“一不小心睡了這么久。叔叔快進去休息吧。我回單位，明早集合要出差的?！?p> 林奐也跟老林道別，“爸，你睡吧。我回公寓那邊。明天一睡不醒的那種。有時間我在過來看你?！?p> 老林擺擺手，“路上注意安全。”退回屋內關好門。
陳宇和林奐默默走出胡同，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偶爾開來一輛空著的出租車。兩個人相視一笑，陳宇突然問，“郭曉那個人……”
“他雇我當司機?！绷謯J很坦蕩沒有撒謊。“我爸跟你說的他？嗐，老頭怕我上當。郭曉是個好人，跟你一樣很正直?！?p> 陳宇點點頭。林奐的解釋他還是相信的。認識這么久，她從沒對他說謊。相反每次心虛的總是陳宇。眼神，舉止，還有每次見面不安的心跳，都讓陳宇懷疑自己對林奐是否有過界的想法。
林奐拐到馬路邊，走到緩慢停下的車邊，彎腰跟里面的司機打招呼。陳宇一眼認出下車的人是郭曉。
“你好。”郭曉向陳宇點頭打招呼。畢竟大半夜來找林奐有點說不過去。但他別無選擇只能來找林奐…
林奐跟老林看星星的時候，接到郭曉發(fā)來的短信，沒想到他能來的這么快。“這么急？”她接過郭曉抵來的車鑰匙?！懊魈煳乙妭€朋友。你幫我盯一下羅帆。他滿口胡話得罪人的事沒少干。我怕張?zhí)m差出點什么，對他有不利的企圖。手機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號碼。遇到危險，你可以直接通知他撤走。”
“行吧。你怎么回去？我送你吧。”林奐話音剛落，被郭曉一把擋住她胳膊，“你醒醒吧，身后還一大冤種盯著。有什么事直接打給我。周福一個人在家還安全，你也記得安全第一，別急著往上沖。”
“好。”林奐答應著。郭曉點了一下剛給他的手機，轉身跑去坐馬路對面的出租車。
“他……”陳宇此刻走還是不走都有點尷尬。
林奐轉身憨笑，“車有了，我送你回單位?！?p> 陳宇終于還是沒追問下去。他覺得任何懷疑與猜測，都應該建立在事實基礎上?？粗謯J駕輕就熟的操作，陳宇的沉默和等待似乎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