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透明火焰的庇護(hù)，侏儒布羅肯的尸體遭到火焰焚燒，皮開肉綻。
隨著“噗滋”一聲輕響，油脂爆開，不偏不倚地朝著艾倫的臉龐濺射而去。青年連忙閃躲，卻還是不小心沾染到了棕色的頭發(fā)，火焰熊熊燃燒起來，急得他在一邊用帽子撲滅火焰，一邊發(fā)出疼痛難忍的呼聲。
“啊，嗷！該死，這就是……嘶，發(fā)絲之針引發(fā)的，嗷！頭發(fā)厄運！痛死了！”
鬧劇持續(xù)了短短的半分鐘，以艾倫的左側(cè)頭發(fā)短了一半告終。隨后，后廚重又陷入死寂般的靜默之中。
夏洛低頭陷入沉思，而艾倫則靜靜凝視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青年轉(zhuǎn)頭，朝身旁的夏洛說道：
“運氣不錯，我們中獎了?！?p> ……中獎？
帶著一絲茫然，夏洛順著艾倫的眼神朝火焰看去，隨后瞳孔微微一縮。
只見那灼熱的火焰中心處，侏儒的尸體隨著高溫的引燃、碳化，竟像是疼痛難忍般，開始輕微顫抖起來，宛如……
即將死而復(fù)生的怪物。
“他還活著??？”
“死了。靈體都被高溫?zé)龥]了，這是比凡人醫(yī)生的所謂‘生理性死亡’更加徹底的死?！卑瑐愝p嘆一聲，把玩著從夏洛手中收回的惡意之杖，如同把玩一根普通的手杖，“但是，那具經(jīng)歷過蛻變的超凡者尸體，依舊保留著相當(dāng)程度的活性?！?p> “一具與秘符文相信極佳、沒有靈體的絕佳容器——夏洛，你猜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容……器……”夏洛呢喃著重復(fù)這個詞匯，隨后一道閃電猛地劃過他的腦海，驅(qū)散迷霧。
秘符文與超凡者的關(guān)系，適應(yīng)期，以及艾倫特意的強調(diào)……
難道，此刻試圖占據(jù)那具尸體的，是……
“是秘符文啊。”一聲悠長的嘆息，艾倫微微偏過頭。夏洛從那雙灰色的眼眸之中，看到自己色變的臉龐，以及眼底深處一絲淡淡的憐憫。
“你知道‘蛔蟲’吧？在水源里產(chǎn)卵，隨著不干凈的水被人喝下肚，就在腸道里寄生，吸取宿主的營養(yǎng)，卵隨著宿主的糞便排出，如此來進(jìn)行繁衍。秘符文也是類似的。”
“沒人知道這些超凡之力的源頭究竟來自何方，它們就像是神靈的饋贈一樣，就那么理所當(dāng)然的存在著。記載于古籍中、隱藏于古老遺跡深處、憑空銘刻在秘遺物中。它們就像是蛔蟲一樣，寄宿在‘才能者’的精神空間，汲取靈性、提供宿主超凡之力?！?p> “超凡者和秘符文彼此磨合、適應(yīng)對方的存在。在此過程中，超凡者的身體發(fā)生改變，朝著更強大、更適應(yīng)秘符文的方向進(jìn)化，這就是所謂的蛻變。而秘符文有時亦會隨著超凡者的意愿而發(fā)生變化。適應(yīng)——這就是超凡者與秘符文之間的關(guān)系?！?p> “但是，如果以為秘符文是完全無害的東西，就太過天真了……當(dāng)超凡者的靈體強度跟不上日益膨脹的秘符文增長速度時，就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艾倫狠狠揮落手中的惡意之杖，將朝著他的臉龐飛襲而來的黑影砸落，發(fā)出一聲金鐵交擊的碰撞聲。
他瞪著自火焰之中緩緩爬起、仿佛來自最恐怖荒誕夢魘之中的怪物，緩緩?fù)鲁鲆粋€詞匯。
“……畸變。被秘符文與瘋狂完全支配，失去心靈與知性的……超凡者可悲的末路?！?p> 艾倫只是淡淡地看著，看著那全身組織瘋狂增生、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人類外形分毫的怪物被火焰灼燒。它的增生速度比不上火焰的毀滅，在一點一滴、不可避免地朝毀滅邁進(jìn)。
它撲倒在火焰中，如上了岸的鰻魚般蠕動、掙扎，隨后漸漸不再動作，于靜謐的“噼啪”聲中，化為漆黑的焦炭。
“看到了吧？我們處理的還算及時。如果沒有當(dāng)場燒掉尸體、而是讓它被警署帶走，麻煩就大了?！?p> “……那就是，畸變體……”夏洛凝視著怪物化作的焦炭，忍不住喃喃自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由超凡者轉(zhuǎn)化而成的怪物。
難怪之前布朗太太對他的詢問表現(xiàn)出惱怒的態(tài)度……沒有一個超凡者會希望自己被秘符文支配，成為那種沒有自我的丑惡怪物。
他忍不住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他的意識空間內(nèi)，墨綠色的污穢秘符文：工匠，以及如銀月輪懸掛在半空的種族秘符文：旅行，靜靜地待在原地，沒有絲毫異常之處，只是隨著夏洛的呼吸而靜靜律動著。
“我也會……變成……畸變體嗎？”
“誰知道呢?！币恢皇执钤诹怂募绨蛏?，而艾倫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報社內(nèi)記載的數(shù)據(jù)顯示，因為各種意外而失蹤、死亡的超凡者，占比為67%。壽終正寢的超凡者占29%?；兊某舱邇H占4%，而其中的3%是在死后才被秘符文占據(jù)身體。換言之，在活著的時候畸變的超凡者，僅有1%?！?p> “比起畸變，我覺得你在某次任務(wù)里出意外死掉的可能性更大就是了……當(dāng)然，我衷心祝愿你能老死在床上。真心話?！?p> “……”
被艾倫以迂回的方式安慰了一番，夏洛有些無語。什么叫“出意外死掉的可能性比畸變要大”？這是在詛咒他嗎？
不過，他的心情確實從恐懼與低落中走了出來。他還太過弱小，就連超凡者頭一個月的磨合期都沒有過，考慮畸變的問題，還太過遙遠(yuǎn)了。
而就在這時，艾倫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看，秘符文開始析出了?！?p> 析出？
夏洛凝神看去。只見火焰的中心處，朦朧的灰色光芒在漆黑的焦尸上閃爍、升騰，開始在半空中勾勒出玄奧而晦澀的圖案。
“秘符文與超凡者的靈體、肉體都有聯(lián)系。當(dāng)所有的聯(lián)系都部切斷后，它就會從精神空間之中脫離，在空氣中停留片刻，隨后消散。這種現(xiàn)象被稱為‘析出’。學(xué)者認(rèn)為，這是秘符文‘繁衍’的一種手段，畢竟只要它們能夠以紙張、影像等載體存在，并且被其他超凡者銘刻。只要仍存在于記憶之中，它們就依舊還‘活著’?！?p> 艾倫解釋道：“自不必多說，污穢秘符文是最活躍也最危險的存在，它的析出伴隨著強烈的侵略性，需要盡可能回避。但通過之前的‘座’以及這灰色的光芒來判斷，這次析出的是命運秘符文，所以看看也無妨。就算自己用不上，你也可以在某個超凡者聚會里它換取資源?！?p> 隨著他的話語，怪異的灰色秘符文已經(jīng)從尸體上完全析出，在空中如活物般扭動著。而與之相對的，火焰中的焦尸像是被抽出了最后的活力一樣，發(fā)出“噼啪”一聲爆響，徹底散落。
夏洛凝神看去，只見那枚秘符文灰蒙蒙的，散發(fā)出一種莫測而縹緲的氣息，明明清晰可見，卻又仿佛蒙著一層朦朧的薄霧，叫人渾渾噩噩、看不真切。其造型酷似天平，只是左右兩端來回晃動，忽高忽低、搖擺不定。
就在那秘符文映入眼眶的一剎那，其含義，便已經(jīng)為夏洛所知曉。
命運之秘符文：平衡！
“……平衡？”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花眼，“這秘符文……和那布羅肯之前展開的‘座’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嗎？”
夏洛清楚的記得，那讓自己幾乎放棄抵抗的，是將生物所受到的一切傷害粗暴放大的能力。這和“平衡”……能扯上哪怕一丁點的關(guān)系嗎？
“我說過了吧，超凡者和秘符文之間存在適應(yīng)期，彼此磨合，彼此適應(yīng)。而隨著個人理解的差異，哪怕完全相同的秘符文，也可能表現(xiàn)出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特征?！?p> 想了想，艾倫舉例道：“比如這個‘平衡’秘符文……有人會營造出‘保持平衡的環(huán)境’，也有人會營造出‘破壞平衡的環(huán)境’。我們剛剛所遭受的攻擊，是不是就處于一種‘本應(yīng)受到的傷害’和‘實際受到的傷害’的失衡狀態(tài)？這或許就是侏儒朋友對這枚秘符文的理解?！?p> “……還可以這樣……”
夏洛被艾倫說得一愣一愣的，感覺腦洞大開。
“想象力，夏洛。想象力應(yīng)該是超凡者的翅膀，而非腳上的鉛球?！卑瑐愐恢倍⒅鹧?，直至那“平衡”秘符文徹底消失。而那之后，直至火焰徹底熄滅，都不曾有第二枚秘符文析出。
“看來侏儒朋友雖然用三個月的時間跨入了第四密度，卻沒來得及用秘符文填滿晉升后秘術(shù)塔多出來的兩個凹槽。”
攤了攤手，艾倫長舒一口氣，露出了一副無事一身輕的表情。
“這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zhàn)，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警署善后即可，至于我們，該回報社進(jìn)行匯報了?！?p> “對了，夏洛，美食欄目的稿子，你打好腹稿了嗎？別忘了，下班前可是要提交給文森特主編的?！?p> “……”
夏洛默默扶額。
“想我加班就直說，大可不必這么拐彎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