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淵,厚重悠揚(yáng)的鐘聲鳴響三次,伴隨著晚風(fēng)回蕩于城市上空。
黑暗之中,夏洛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碧綠的瞳孔在黑暗之中,閃閃發(fā)光。
接著朦朧的月光,他環(huán)顧四周。干凈的房間中整齊地擺放著家具,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這里是他的……夏洛·沃拉姆的臥室。他以疲憊為借口推掉了進(jìn)餐和沐浴,從上午便一直雙眼緊閉,保持著假寐的樣子,直到現(xiàn)在。期間,他的“父母”來房間看過他四次,看他沒有醒來的跡象,便又悄悄離開,沒有打擾他。
而現(xiàn)在的時間,按照鐘聲來判斷,是凌晨三點(diǎn)。
赤腳踩在地上,冰涼的觸感讓他精神一震。他踮起腳尖、快步走到臥室的大門前,將耳朵貼在上面,凝神傾聽。
除了死一般的寂靜外,一無所有。這個時間,卡萊恩和凱瑟琳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下。
微微點(diǎn)頭,夏洛緩緩轉(zhuǎn)動把手。機(jī)擴(kuò)轉(zhuǎn)動,在門軸發(fā)出的輕微“嘎吱嘎吱”聲中,房門露出一道縫隙。他一個閃身擠出門縫,進(jìn)入漆黑的走廊,隨后按照記憶,朝著住宅的大門處走去。
穿過走廊、胯下階梯、越過無人的客廳,一路都無驚無險。在這過程中,夏洛始終踮著腳尖,屏住呼吸,以免發(fā)出任何聲音。
最終,他安全到達(dá)了目的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位于房屋正門附近的,鞋柜。
鞋柜共分為三層,其中最底層擺放著幾雙或高跟或平跟的女士鞋,是屬于凱瑟琳的東西。而第一層擺放的幾雙皮鞋,夏洛在進(jìn)屋時看到卡萊恩將自己脫下的鞋子塞進(jìn)了這層。
因此,他伸手,將第二層的三雙鞋子全部取出。
一雙是由皮革制成的短靴,一雙是平底皮鞋,另一雙則是稍顯花哨的便鞋。夏洛依次嘗試大小,結(jié)果……
沒有任何問題。鞋子合腳而舒適,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簡直像是鞋匠專門測量了他雙腳的尺寸,隨后量身定制的產(chǎn)物一樣。
微微送了一口氣,夏洛對卡萊恩和凱瑟琳的最后一絲懷疑也煙消云散。發(fā)色、瞳色、衣柜中衣服的尺寸、鞋子的尺寸,他都無法找到任何違和之處。看來,這里確實(shí)就是他……是原身,夏洛·沃拉姆的家,沒有錯了。
將凌亂的鞋子放回原本的位置,夏洛踮著腳,原路返回自己的臥室之中。
感覺自己的精神很足、沒有絲毫睡意,因此夏洛從床頭柜中找出火柴,用火星點(diǎn)燃了桌上的煤油燈。此時,他終于有時間仔細(xì)打量一下,這間從現(xiàn)在開始屬于自己的臥室了。
臥室并不寬敞,但該有的家具都有,五臟俱全。房間的裝修并不奢華,潔白的墻紙一塵不染,掛著幾張他看不懂的畫作。
靠著窗戶的位置擺放著一張書桌,書桌上有一盆半開半閉的花苞、一個板狀物,還有一張用相框裝起來的黑白相片。相片就是吊墜里的全家福完整版,卡萊恩、凱瑟琳和夏洛的上半身都被包含其中,臉上露出的是溫馨的笑容。
凝視著照片上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夏洛在心底默默說了一聲抱歉。他恬不知恥地奪走了本屬于夏洛·沃拉姆的一切。身份、家庭、親人、愛,并且還將繼續(xù)剝奪下去,直至所有人對過去的夏洛·沃拉姆的印象徹底黯淡。
到那時,夏洛就是獨(dú)一無二的夏洛·沃拉姆了。
沉默片刻,他移開視線,看向了鋪滿大半張書桌的板狀物。只見那是一塊長約三十厘米、寬約十五厘米的木板,厚度比小拇指稍微粗一點(diǎn)。
這塊木板散發(fā)出一種自內(nèi)至外的潮濕和晦澀感,仿佛在濕潤的泥土中埋藏了超過十年的歲月一樣。夏洛湊近木板,隱約的腐爛味道傳入鼻腔。
這木板的正面描繪著四行、每行六個、共計二十四枚的未知字母。夏洛一眼就看出,其中不少字母,都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白鴿之前留給他的紙條上過。
屬于這個世界的文字嗎?
一個金屬制成的物體擺放在木板上方。它呈現(xiàn)出水滴般的造型,頭尖底寬,尖細(xì)的頭部刻意留出了一個圓形的孔洞。夏洛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只要位置合適,木板上的字母就能恰好浮現(xiàn)在孔洞的正中處,呈現(xiàn)在使用者的眼前。
夏洛微微一愣,隨后恍然:這塊木板和金屬占板是一體的。它們共同組成了一種外國非常流行的神秘學(xué)道具:
——通靈盤。
使用者用指尖抵住占板,問出問題并念誦咒語,占板就會自行移動,給出使用者以啟示。就是這樣的一種道具。
當(dāng)然,其中包含著非常之多的禁忌,不過夏洛并不是神秘學(xué)愛好者,對此了解的不多。他只是一個因?yàn)橄矚g網(wǎng)文而恰好知道許多奇奇怪怪知識的普通廠狗而已。
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也存在著這種道具?;蛟S,同為人類,兩個世界的人的思考回路也存在共通之處吧。
前身……夏洛·沃拉姆,是一名神秘學(xué)愛好者?他被鐵心工匠選中,成為容器,是否也有這方面的因素?
捏著下巴,夏洛低頭沉思起來。
于此同時,桌子上靜靜燃燒的煤油燈,那被透明玻璃保護(hù)起來的火苗,突然輕微地?fù)u晃起來。隨著這搖晃,地面和墻壁的陰影也顯露出了猙獰的一面,如同魔物般張牙舞爪起來。
書桌上的全家福,屬于夏洛的臉龐,血肉消蝕、溶解,露出森森白骨,變成了一具亡骸,空洞的眼眶如同洞穴,連通死亡的深淵。
橘紅色的火苗一晃,化為了妖冶恐怖的墨綠色,散發(fā)出不祥的幽光。房間中的溫度開始驟然降低,沉重而寂靜的氛圍化為枷鎖縈繞。
沉思中的夏洛被驟變的環(huán)境驚醒,猛地抬起頭。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短短一會的功夫,原本潔白的墻皮染上了暗黃色,并且大面積塌落,一塵不染的地面上積了厚厚的灰,嶄新的家具也變得破敗而腐朽。
原本干凈整潔的臥室,此刻竟變得像是數(shù)十年無人打掃過的廢棄房間一般。
窗外的月亮不再朦朧,而是灑落鮮血般猩紅的光輝,給一切鍍上一層血色的薄膜。全家福照片上,父母笑顏依舊,只是夏洛的臉龐被鮮血般暗紅的紅叉覆蓋。
與此同時,通靈盤的占板,在沒有任何人碰觸的前提下顫抖著,自發(fā)移動起來,在夏洛鐵青的面色中,傳遞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信息。
滾·出·去。
這··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