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焚香谷。
這個近日來變故不斷的正道大派,今日里又有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山谷。從焚香谷深處“天香居”里天鼓七鳴,響徹遠近,預(yù)示著已經(jīng)閉關(guān)許久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嵐就要在今日出關(guān)。
所有的焚香谷弟子紛紛歸位,無人膽敢怠慢,在焚香谷正殿“山河殿”里,以上官策、呂順等人為首,李洵等一眾弟子列位在后,并列殿前,耐心等候著。
在眾人之中,尤其引人注目的卻是一個站在李洵身邊的女子,正是燕虹。自從不久前九尾天狐逃脫玄火壇的那個晚上,上官策在混亂之中依然認出燕虹乃是假冒之人,其后果然證明乃是魔教合歡派的金瓶兒所扮,但真的燕虹卻直到三日前方在焚香谷一棟房子內(nèi)的地窖中被發(fā)現(xiàn)。
這自然是當日金瓶兒也不知如何,用詭異術(shù)法將燕虹治住,藏在這么個所在。這些日子來焚香谷中眾人傾巢而出,找遍了附近大大小小山頭,卻惟獨沒有注意谷中房子。這還是三日前一個男弟子因為谷中缺了一味藥材,下了那個藏藥的地窖尋找,方才發(fā)現(xiàn)燕虹,否則也不知道這可憐女子要在那地窖中等上多久。
只是這些日子折磨,燕虹明顯神色變得憔悴多了,只不過眾人此刻也無心注意于她,一個個眼神都望著正殿偏門,按照慣例,出關(guān)后的云易嵐當從那里走出來與眾人相見。
站在眾人最前的上官策依舊是一身黑衣,神態(tài)從容地站在那里,只是在眾人無法發(fā)覺的眼眸深處,他眼中卻隱隱有幾分異芒閃爍。
對他來說,這幾年里這個當師兄的谷主云易嵐每次與他見面,無不隔著一座屏風,而說話間更是有氣無力,并且近日來越發(fā)蒼老,他起初也不敢相信,但直到最近,他在心中已漸漸認定,這位一直壓在自己頭頂?shù)膸熜终娴氖强觳恍辛恕?p> 不料今日天香居中天鼓如雷,生生將他震在當?shù)兀埔讔咕谷怀鲫P(guān)了!
難道他真的是在閉關(guān)修習術(shù)法,而非遮掩什么?
上官策心中煩亂不堪,忐忑不已。
而在上官策身后,站在年輕一代弟子最前頭的李洵,眼中卻有遮掩不去的興奮之意。一直以來,他都是云易嵐最得意的弟子,在焚香谷中更是天之驕子。只是數(shù)年前云易嵐突然閉關(guān),事先更無絲毫預(yù)兆,就這么從此不與眾人相見。
雖然李洵本人還是為云易嵐特別看待,與師叔上官策一樣乃是焚香谷中僅有的兩個可以覲見云易嵐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云易嵐認為李洵畢竟年輕,道行不夠,焚香谷中大事他卻是讓上官策掌管的,如此無形之中,李洵的地位竟為之下降不少。
但如今云易嵐重新出關(guān),形勢自然為之大變,他乃是當今谷主最鐘愛之弟子,下任谷主當仁不讓的人選,說起話來自然分量不同。而且更重要的是,就在昨天,也就是云易嵐出關(guān)的前一天晚上,他已經(jīng)被云易嵐秘密接見過,事先知道了恩師將要出關(guān)。
而隨著恩師出關(guān)之后,有一件他盼望許久的宿愿,也終于有可能達成了。一想到此處,李洵英俊的臉龐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
上官策的身子動了動,緩緩轉(zhuǎn)回了身子,身后側(cè)后方那個年輕的師侄雖然竭力保持鎮(zhèn)靜,但那種從心底發(fā)出的歡喜與興奮,畢竟不是他這個年紀閱歷所可以遮蓋的,也更不可能逃過上官策那如鷹一般看透世情的眼睛。
“嘿……”他緩緩在深心中冷冷笑了一聲,暗自道:“年輕人,你要走的路,還不知有多長呢!”
就在這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忽地鼓聲悠揚,如天外飛來,盤旋大殿之中。上官策等人精神為之一振,整理儀容衣衫,向那偏門望去。
只見紅影一閃,一人人影緩緩現(xiàn)身,一身火紅色的衣衫正是焚香谷歷來谷主的服飾,代表了這個尚火的宗派信仰。
也沒有感覺到火焰的熱度,更沒有耀眼的光芒,但不知怎么,眾人眼前那么一紅,卻無不有一種感覺,一團紅色的火焰,施施然這么走了過來。
而當眾人回過神來,看清了那團紅光中的人物時候,包括一向鎮(zhèn)定從容的上官策在內(nèi),竟都是不能置信地發(fā)出了一聲低低驚疑的呼聲。
來人,竟只是一個看去至多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頭鮮艷卻柔順的紅發(fā)也不系起,隨意飄灑肩頭,更有一絲飄逸放蕩的味道。
眾人面面相覷,云易嵐數(shù)年前閉關(guān)時候,眾人都分明記得他已經(jīng)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頭上更早已是白發(fā)蒼蒼,但此刻看此人比當初的云易嵐年輕了不知多少,而且面容上皮膚光潔平滑,連一絲皺紋都看不到。
只是此人面容輪廓,卻又分明乃是云易嵐的模樣,尤其乃是上官策,他與云易嵐在一起的時間比誰都長,更是認得這分明就是年輕時候的云易嵐的樣子,只是看那容顏,更勝過他年輕時的風采,在這般震撼之下,眾人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倒是那個云易嵐行若無事,大搖大擺地走到正殿之中,眾人面前,目光炯炯有神,向眾人望了一眼,忽地微笑一聲,聲音一反在密室中的蒼老,清朗悅耳,道:“怎么,你們都不認我這個谷主了么?”
眾人身子一震,李洵首先回過神來,當先拜倒,大聲道:“弟子恭迎師尊出關(guān),恭賀師尊閉關(guān)修煉真法大成!”
眾人頓時醒悟,紛紛行禮,上官策眼中驚訝神色漸漸退去,也低下頭行了一禮。
云易嵐顯然看去氣色不錯,心情亦是極佳,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許久不見了,起來說話罷?!?p> 眾人應(yīng)了一聲,紛紛站起,云易嵐微笑著向眾人看去,最后目光落到上官策身上,笑道:“師弟,這些年讓你代管谷中瑣事,煩了罷?”
上官策搖了搖頭,亦露出微笑道:“師兄不在,便是我這做師弟的分內(nèi)之事,反是前些日子玄火壇出了變故,我……”
云易嵐忽地一聲大笑,將上官策的話語打斷,道:“過去的事,師弟何必耿耿于懷,來日方長,我們從長計議就是了?!?p> 上官策面上掠過一絲訝色,但也沒有再說什么,低頭道:“是。”
云易嵐向在場眾人望去,只見眾人眼中滿是尊敬和驚奇眼色,顯然自己這一身恍如返老還童的樣子,讓眾人實在驚愕。
只是他也不多做解釋,掉頭向早就侍立一旁的李洵問道:“最近谷中有什么事么?”
李洵踏上一步,恭聲道:“今天一早,中土青云門掌教道玄真人捎來一份書信,說是乃是對前些日子師尊去信的回復(fù)?!?p> 他口中這般說著,面上神色從容,但站在一旁的上官策面上卻為之一變,云易嵐閉關(guān)期間,焚香谷大事都由他作主。與青云門掌教通信往來,自也是重要之極的事情,他卻是一無所知。而這封回信今早即到,李洵不知怎的竟然半路截下,而不讓他知曉,分明此事乃是師兄云易嵐故意不讓他插手的。
上官策心中怒氣漸生,但面上卻依然如故,異樣神情一閃即過。
云易嵐點了點頭,將李洵遞過來的書信接下,打量了一眼,只見信封上端端正正寫著數(shù)字:焚香谷云易嵐師兄親見。
落款乃是:青云門道玄拜會。
果然乃是青云門道玄真人的手書,云易嵐微微一笑,將封口撕開,抽出了一張薄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面上始終帶著微笑之意。
末了,他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將書信收好放入懷中,朗聲對眾人道:“今日就到這里,你們回去準備一下,不久之后,我當率領(lǐng)焚香谷出色弟子,進中土去拜會青云門與天音寺兩派道友,共商天下大計!”
眾人一驚,焚香谷大舉進入中土,已經(jīng)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不料今日谷主甫一出關(guān),便下了這個絕大的命令。只是云易嵐向來威望深重,焚香谷眾人也沒有多想,一眾人見過禮后,紛紛退了出去,各去準備不提,只有李洵卻被云易嵐留了下來。
待眾人走后,山河殿上只留下了云易嵐和李洵師徒二人。李洵與師父單獨相處,便也沒有眾人在場時那般拘謹,笑道:“師父,你閉關(guān)究竟修的是什么法門,竟有如此神效?”
云易嵐笑了笑,道:“這乃是我焚香谷祖師傳下的異術(shù),等日后你道行夠了,還怕我不傳給你么?”
李洵一怔,卻見云易嵐眼中笑意和藹,似大有深意,略一思索,不由得大喜過望,連忙拜倒,道:“多謝師父厚恩,弟子必定不辜負師父的期望!”
云易嵐微笑著將李洵攙起,上下看了看他,嘆道:“你根骨精奇,乃是修道的大好人才,只是我看你年輕氣盛,心氣還有些浮躁,自己還要多加把握,如此再勤加修習,方能成其大器?!?p> 李洵連連點頭,道:“多謝師尊指點。對了,師父,你留我下來,可有什么事么?”
云易嵐看了他一眼,道:“不錯,我要你先去一趟中土?!?p> 李洵一怔,道:“中土?去哪里?”
云易嵐淡淡道:“青云山。我等一下會寫一封回信,你立刻動身,將此書信送到青云山道玄真人手中。”
李洵點頭道:“是?!?p> 云易嵐來回走了幾步,又道:“道玄真人看過此信之后,多半要留你在青云山暫住幾日,你也不必推遲,就在青云呆幾天,我隨后就帶其他人到了?!?p> 李洵點頭,但微感迷惑,道:“師父,你這么急著進入中土,有什么要緊事么?”
云易嵐微微一笑,道:“還不是你求了我許久的那件事!”
李洵身子一震,隨即面上露出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意,當即再次跪倒,大聲道:“多謝師父成全。”
云易嵐搖頭笑道:“好了,好了,你且先回去準備一下罷,等會過來取我書信,就直接動身好了。”
李洵興奮的答應(yīng)一聲,大步走了出去。
待這個年輕弟子的身影消失,云易嵐面上的笑容也漸漸淡漠,他轉(zhuǎn)向南方,向著那十萬大山的方向遠遠眺望,半晌之后,忽地冷哼一聲:
“既然你要出來,我便讓整個天下來擋。要我一人獨挑這個擔子,嘿嘿,我可沒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