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煙離開后，寧無缺并未急于離開這間屋子。
他走到玉生煙坐過的椅子前，緩緩坐了下來，目光落到那扇門上，怔怔出神。
此時，腦子里把整個事情前因后果翻了兩三遍，可還是想不通司天監(jiān)為何以他進入司天監(jiān)為籌碼而救下整個寧家？
原主記憶中從未與司天監(jiān)的任何人有過往來，除非寧家其他人與司天監(jiān)有交往，在關(guān)鍵時刻為寧家說話。
但這些只是猜測，以后得找個機會跟玉生煙問清楚。
好在這場生死危機算是解除了。
“咚咚咚”，傳來一陣敲門聲。
寧無缺回過神來，沉聲道：“進來！”
周亮推門而入，抱拳道：“寧公子，寧府的人已經(jīng)在大牢外面等候了，還請公子隨我離開大牢！”
“這么快？”寧無缺訝然道。
“這些日子，有勞周獄頭幫扶！”寧無缺抱拳回道。
周亮客氣道：“寧公子不必客氣，理當如此！”
寧無缺可以看得出，這個周亮身份似乎不簡單，不然玉生煙也不會直接在監(jiān)獄中找他談話。
半個時辰，寧無缺換上進來之前的衣衫。在周亮陪同下，走出了京兆府的大牢。
一抹陽光，斜照在他的臉上。
有些刺眼，但更多的是溫暖，以及自由的味道。
不遠處，停放著一輛裝飾頗為低調(diào)的馬車。
車轅上坐著一個身穿青衣的中年車夫，微微駝背，是個啞巴，名叫劉銘，寧家下人們尊稱他“劉叔”，是其爺爺寧莊重的多年車夫。
劉銘轉(zhuǎn)過頭，望向?qū)師o缺，咧嘴笑了起來。
寧無缺心中一暖，朝他快步走去，就在距離馬車還有兩丈多遠時，有一只玉手掀開車簾，探出臉來，看到寧無缺，眼中盡是柔情。
那是他的貼身丫鬟，凌煙。
“少爺！”
凌煙鉆出車來，跳下馬車，開心喊道。
寧無缺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貼身丫鬟，頓時被她容顏給呆住了。
月白色繡花長裙，外面穿著一件青色的薄煙紗。墨色青絲用一只雕花木簪挽起。略施粉黛，櫻桃小嘴不點而紅，簡單而又不失儀態(tài)，甚是嬌美。
當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凌煙見他神色異樣，喊道：“少爺，你怎么了?。俊?p> 寧無缺“啊”的一聲，笑吟吟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相逢再見恍如隔世矣！凌煙，見到你真好！”
凌煙雖是女兒身，但天資聰穎，從小跟在寧無缺身邊，耳濡目染，對諸多詩書也頗有研究，自然聽懂他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凌煙芳心微亂，臉頰發(fā)燙，但心里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間縈繞。
但對寧無缺而言，寧家躲過一劫，對她們來說，也是萬幸。
不然，按照大楚律例，寧家若真誅九族，那她們這些下人要么被斬，要么被賣，尤其是姿色較好的年輕女子，多半會被賣到教坊司，成為歌姬或舞妓，過上“一條玉臂千人枕”的凄慘生活。
在大楚，歌姬或舞妓屬于賤籍，地位上永遠是低人一等，少有人能夠善終。
故而，當他見到凌煙時，才會有恍如隔世的感慨。
凌煙將心中那道情愫擱在心底，小聲道：“少爺，老太爺和二爺還在家中等你回去！”
寧無缺“嗯”了一聲，道：“好！咱們回家！”
既來之則安之。
寧家，也就是自己的家。
寧無缺跳上馬車，轉(zhuǎn)身伸出右手，笑道：“上來！”
凌煙微微一怔，但還是伸出自己的右手，被他握住，然后拉了上來，一前一后走進馬車里。
凌煙坐在他對面，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慮，總感覺自家少爺好像變了許多，不似之前那般謹小慎微，在他身上仿佛可以看見一束光，給她莫名的安心之感。
“凌煙，這段時間，你們過的如何？”寧無缺問道。
凌煙沉聲道：“那天，京兆府來人，帶走老太爺和二爺，家里其他人并未被抓進大牢，而被人看押在府中，不得出去。所以，我們并未遭罪，只是每日提醒吊膽，不知道何時官差破門而入，把我們帶走。”
寧無缺眉頭微皺，按照趙守初的說法，皇帝下旨著京兆府查辦，肯定是要一鍋端的，為何偏偏只有他們?nèi)耍?p> 皇帝趙云瀾到底玩的什么鬼花樣？咋跟史書上記載的那些被抄家、誅九族的情況大相徑庭？
若說是皇帝心地善良，不愿多造殺戮，打死他都不會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里面一定有問題！
凌煙見他不說話，也就沒有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過，她心中依然有一個疑惑，就是那天晚上他到底去了哪里？
她心中雖有猜測，但終究沒有聽到自家少爺親口說，總還是抱有一絲期待。
“少爺？”凌煙忍不住喚了一聲。
寧無缺“嗯”了一聲，抽回思緒，問道：“怎么了？”
“那天晚上，你跟世子殿下去的哪里？”
寧無缺心中一緊，在她略有炙熱的目光下，莫名心虛起來，干咳兩聲，道：“就是勾欄聽曲，其他的什么都沒做！”
“哦？那少爺還打算做什么？”凌煙脫口問道。
寧無缺有點小緊張，總不能告訴她那天晚上準備與天水閣菁菁姑娘共度良宵，只得把鍋甩到自己兄弟身上，道：“守初他酒喝了有點多，就陪他在天水閣喝茶、醒酒，等他酒醒后便送他回了王府?！?p> 凌煙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笑意，疑惑不解道：“世子殿下的酒量一向都比少爺好的，而且那天又是少爺生辰！”
寧無缺暗道不妙，這丫頭心思怎的如此通透，點而不破。
而且，自己突然有種捉奸在床的感覺，急忙向凌煙表忠心：“守初那天一高興，就自顧喝嗨了。不過，凌煙你放心，下次守初再喊我去，我堅決不去！”
凌煙面露吃驚神色，沒想到自家少爺態(tài)度如此之好，一時間不知道如今接話。
好在她腦子轉(zhuǎn)的快，嫣然笑道：“少爺，世子殿下喊你去，還是得去的。畢竟偌大郢都，也只有世子殿下待你最好。不過，酒多傷身，還會迷惑心智，以后聽曲時少喝點酒就好?！?p> 寧無缺心中感動的想要一把摟住她，心靈通透，善解人意，暗道那些胭脂俗粉怎能與你相比？
“我記住了。下次見到守初，定會與他說清楚。”寧無缺神情認真道。
凌煙看他如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寧無缺驀然一驚，只見她抿著嘴，笑吟吟地凝視著自己，膚白如新剝鮮菱，嘴角邊一粒細細的黑痣，更增俏媚。
凌煙見他此刻模樣，便知他心中所想，頓時笑容收斂，轉(zhuǎn)而雙頰暈紅，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憐惜，又是羞澀。
情不自禁，原來竟是這般感覺。
“少爺，你流口水了！”凌煙故作大聲喊道。
寧無缺恍然清醒過來，趕忙用手擦了一下嘴角，干干的，沒口水啊。
凌煙不待他說話，起身掀開車簾，先跳了下來。
寧無缺這才知道，被這小丫頭給耍了，自顧哀怨道：“方才我那模樣是不是很猥瑣？”
不曾想，劉叔“嗯嗯...”幾聲，表示贊同。
寧無缺掀開車簾，朝右手邊望去，刻有“寧府”兩個大字的牌匾懸掛在大門上，心道：“以后，這就是我的家了！”
寧無缺跳下馬車，轉(zhuǎn)身看向劉叔，微微笑道：“辛苦劉叔了！”
劉銘咧嘴一笑，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快點進去，老太爺和二爺還在等著呢。
寧無缺深呼一口氣，收斂心神，然后目光落在站在大門口邊上的凌煙，那么純純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纖塵不染。
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