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喧鬧不休的黍陽縣已經(jīng)穿上了雪衣風帽。此時的它,就像是一位剛剛送走自己一群孩子的母胎單身父親,披著麻帶著孝,跪在鋪滿白色喪紙的地上,無欲無求的看著蒼白的天空。
諾大的官道上,行人半晌都無有一個。
白色濕滑的官道盡頭,黍陽縣的城門黑魆魆的,仿佛是一座無有人煙的孤城。
然而就在這寂寥空虛的當口,一串鬧哄哄的人馬從城門口涌出。
“嘶,這鬼天氣,連道都看不見了!”
七八人組成的捕快小隊騎著馬匹小心的行進在積雪覆蓋的官道上。
天冷地滑,馬匹不能趕的太快,不然恐摔傷馬兒,以及馬兒背上的主人。
在七八匹顏色各異的馬匹間,有一匹異類最為亮眼。
那是一匹肚子溜圓,耳朵足有二尺來長的黑色驢子。
在身姿豐腴的驢子身上,一個年輕俊秀的青衣小道正握著韁繩瞭望遠方。
“胡捕頭,這雪至少有三尺來深,若真有什么異常,恐怕也不好察覺?!?p> 看著一片籠統(tǒng)的天地,胡百應轉(zhuǎn)頭看向身旁同行的陳青禾,“陳兄弟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好法子沒有,只能用笨法子?!?p> 陳青禾看向聚攏在一起的捕快,說道:“大家最好一字排開,等到了地方,就沿著各自所在的方向進行探查,如此發(fā)現(xiàn)線索的概率也大些。”
胡百應點點頭,開始責令部下重整隊型。
與此同時,黍陽縣城墻之上。
一個身穿月白長衫的中年文士站在墻垛之后,在其旁邊,還有一個執(zhí)傘的灰衣老者一動不動的站著。
“已經(jīng)是第十處了,再完成兩處,我們就可以回去了?!?p> 中年文士遙遙望著一字排開沿著白色官道上行進的捕快。
“把傘給我,你給他們指路去吧?!?p> 灰衣老者抬起微闔的眼皮,點了點頭。
將傘遞到中年文士手中,灰衣老者右腳輕踩,下一刻他仿佛成了一只輕靈的燕,縱身一躍便跳下了高逾數(shù)丈的城墻。
目送灰袍老者化作一道風掠向遠處,中年文士默默嘆了口氣。
這次用的計謀也不知能不能瞞過大胤。
之前他已經(jīng)連續(xù)去了魏國九處重要縣城,一共劫殺了二百多個打著悅來字號的商隊,就為了借虞國殘黨和魏國的矛盾挑起悅來客棧背后勢力的不滿,從而將大胤的注意力轉(zhuǎn)移開。
如此,主上設(shè)定好的計劃才能更順利的實施下去…
……
半個時辰后,陳青禾一行人已經(jīng)遠離縣城十五里之遙。
在道路東面,陳青禾住了十幾年的青陽山已經(jīng)抬眼可見。
望著白茫茫的青陽山,距離陳青禾不遠的賈亮縱馬靠近,“小道長,你們道觀有什么特色沒有?”
“特色?”陳青禾眨了下眼,思索道:“我算是觀里唯一的特色吧?!?p> “?”賈亮一臉迷惑,這小道士難不成還有什么特長不成?
正當賈亮想要開口詢問之時,陳青禾繼續(xù)道:“因為我生的好看,講經(jīng)解簽的聲音也好聽,所以觀里就慕名多了很多香客。當然,這些香客里面自然是以未亡人或者拜簽求子、求姻緣的女客人居多?!?p> 旁邊,賈亮聞言眼前一亮。
未亡人、貴婦人、誠摯求子的小媳婦…代表諸多身份的名詞閃過賈亮腦海,此時他的內(nèi)心忽然有些自責。
城外青陽山聳立多少年了,上面的道觀也不知建了多久,他之前竟然一次也沒有去參拜過,實在是大大的罪過!
“賈兄若是以后得閑,可來我青陽觀里上柱香,介時小道必將拿出上好的仙香,供賈兄挑選。”
見賈亮來了興致,陳青禾立馬開始借機介紹青陽觀的各種‘套餐’。
什么玲瓏百答簽,什么強身健腎五禽戲,什么八十五文就可免費請盧文禮盧大師親測生辰八字,推衍一生命運……
“賈兄,小道還學成了星座占卜術(shù),不僅能憑借星座分析性格優(yōu)缺,還能在事業(yè)運勢,尤其是姻緣上給出合理性參考建議?!?p> 聽到陳青禾說起十二星座的來歷,賈亮頗覺深奧,尤其是得知自己是處女座之后,賈亮對陳青禾分析出的性格特征也大為贊同!
太準了!他可不就是思慮周全,非常謙虛,性格謹慎保守,不僅很有耐心,而且還擅長分析,凡事都喜歡做到盡善盡美的人嘛!
原來我是完美主義者啊!
若不是公務在身,賈亮真有種立刻跟著陳青禾去青陽觀,好好體驗各種套餐的沖動了!
遠處,見賈亮圍著陳青禾打轉(zhuǎn),胡百應皺眉喝道:“賈亮!你總圍著人小道士做甚?還不快回你的地方搜查去!”
賈亮嘴上連忙稱是,卻在離去時小聲向陳青禾詢問:“小陳道長,胡捕頭那渾人是大年初三生人,您可知是何星座,與我是否相克?”
“大年初三,若往前推算一些的話,大概就是十一月到十二月,應該是射手座?!?p> “哦?射手座脾性如何,與處女座相比,孰強孰弱?”
遠處,見賈亮嘴上答應,卻仍是圍著陳青禾遲遲不肯離去,胡百應徹底惱了。
持起寬刀往雪地里鏟了一窩雪,胡百應雙臂聚力,抬手便將那雪準確無誤的拋撒到了賈亮的頭上。
“你這廝莫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癖好?”
質(zhì)問一句后,胡百應對著陳青禾警醒道:“陳兄弟,你要小心些,這廝至今都未婚配,也不知到底藏的什么心思!”
周遭,聽到胡百應半開玩笑的話,眾多捕快俱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年過三十還尚且單身的賈亮又羞又氣,心里更是坐實了射手座與他乃是天克的想法。
一行人終于安靜下來,又行數(shù)里后,遠處有行人綽著步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里行走。
風雪肆虐的荒郊野外,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影,不得不讓人心生警惕。
眾捕快默契的靠攏,之前與胡百應鬧過不快的賈亮率先開口:
“張全,城外你最熟,這附近可有人家?”
被喊到名字的捕快立馬回應:“最近的村子是清河村,但清河村離這里尚有十幾里路程?!?p> “十幾里?”
賈亮沉吟間,遠處的人影已經(jīng)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