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嫣跟著唐氏剛回到晴好院,便陸續(xù)有人過來打探消息,連慈安堂黃太夫人都驚動了。
唐氏扶著額頭嘆口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咱們才剛回到家呢,府里的人便都曉得了少諺的事??磥?,今日長寧侯府這么大一番動靜,不出明日,想必整個京城都要知道了?!?p> 她發(fā)著愁,“這可怎么好!坊間的傳言傳著傳著就變了味,到時候就算洗脫了少諺的嫌疑,恐怕也要被編排得不像話。少諺可是長寧侯府未來的家主,還不曾定親……”
霍王府的二郎只不過是頑劣胡鬧些,就嚇退了京城的權(quán)貴氏族,誰也不肯將女兒嫁給這樣的霸王。
可少諺身上背負(fù)的,可是殺人的罪名呢!就算將來證實了是清明的,被坊間這么一傳,誰知道會有什么難聽的閑話,哪家還肯將好好的女兒嫁過來?
穆嫣眉頭微皺,忽然卻眼睛一亮,她忙對唐氏說道,“母親,流言有時候是把雙刃刀,刀刃既會指向自己,也可以指向別人呢。”
輿論若是善加利用,未必也全是壞事,還有轉(zhuǎn)危為安的時候。
唐少諺平素性子溫和,為人寬厚良善,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這一點,只要與他有過接觸的人都曉得的。他交友廣泛,平日里出入街巷酒樓也多,除了達(dá)官貴族之外,與平民百姓也素有交集,只要這些人肯站出來證明他的人品,那么說不定會改變輿論的風(fēng)向。
唐氏心慧,聞言便明白了穆嫣的意思,她面上一喜,連忙喚了李嬤嬤過來交待了一番,便遣連了李嬤嬤又去了一趟長寧侯府。她畢竟是外嫁女,丈夫又死了,有些事并不適宜出面,還是需要交給唐家的人去做。
經(jīng)過這一遭,她對穆嫣已經(jīng)完全打開了心結(jié),在心里設(shè)置的條條框框一下子瓦解,那些以為不論如何也過不去的檻,在樁樁件件貼心貼肺的事中,像一座遇到了暖流的冰山,逐漸消融化成了春風(fēng)。
這時,織金進(jìn)來回稟,“二爺來了,說是給七爺送些新玩具過來?!?p> 唐氏忙道,“請他進(jìn)來!”
暖簾輕動,穆重臨彎腰進(jìn)來,他穿了一身深藍(lán)色的夾棉直綴,勃頸處鑲了一圈大毛,襯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比前幾日消瘦了些。
他躬身行禮,將一個木制的箱子擺到唐氏面前,“前些天五妹妹說要再給七弟做些玩具,我得空便又去了一趟巧匠坊,這是新做出來的,三嬸也看看。若是七弟喜歡,以后隔一段時間我便叫人送進(jìn)來些。”
唐氏很是感激,忙道,“讓你費心了。”
她連忙從匣子里取出一封銀子,交給穆重臨,“你替你七弟出了這么多力氣,我可不好再讓你破費,這些銀子你先拿著,若是不夠,只管跟我開口說?!?p> 穆重臨笑著推開,“三嬸你這是做什么?七弟,也是我的兄弟,難道給自家兄弟買幾個玩具也要收錢?再說,這又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只是討個巧罷了,您這樣可要折殺侄兒了。”
他轉(zhuǎn)頭望了一眼穆嫣,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說道,“五妹妹上回替我診了脈,我吃了幾天藥膳感覺好了一些,想再煩請她替我診一回,看看是不是都好了?!?p> 唐氏略一沉吟,便曉得穆重臨是有話要對穆嫣說,她忙笑著揮了揮手,“那去嫣兒的屋子吧,我這里一股藥味,不合適。”
穆重臨目光微訝,但他面上卻絲毫都沒有顯露什么,躬身行了禮,笑著對穆嫣說道,“那就有勞五妹妹了?!?p> 穆嫣一路跟在穆重臨的身后,不知道為什么,覺得他今日的背影分外地沉默凝重。
好不容易進(jìn)了屋,她尋了個借口將翠錦打發(fā)了出去,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哥是有什么事嗎?”
穆重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過了良久,才嘆口氣說道,“我曉得你殫精竭慮為了王爺?shù)拇髽I(yè)著想,希望他早日可以重返京城,站到他應(yīng)該在的位置。可是嫣兒啊……”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里帶著幾分嚴(yán)肅,“王爺費了那么多心力送你到這里來,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安逸,不要再過從前那種顛沛流離刀槍里來去的日子了。他這份苦心,你為什么就不明白呢?”
穆嫣脖子一縮,可憐巴巴地問道,“你都知道啦?”
她頓了頓,有些有氣無力地狡辯起來,“可是我總不能看著唐少諺被誣殺人而束手不管?。』粢棠甘俏夷赣H生前最好的姐妹,在東宮遇難時,滿朝上下,也唯獨只有她肯站出來替我母親求情。就算是沖著這份恩情,我也不能對少諺哥哥置之不理,那樣不行的。”
穆重臨的目光一下子沉重起來,他抓住穆嫣的手,“你說什么?唐少諺被誣殺人?”
穆嫣有些驚愕,“你不知道?我以為你是因為這件事才跑來說我的……”
她連忙將今日在長寧侯府的見聞俱都對他說了一遍,然后道,“我曉得自己不該在長寧侯面前出這個風(fēng)頭,可我并不后悔。于私,我要報答霍姨母的恩情,于公,我也要替哥哥守住京城如今的局面?!?p> 穆重臨眉頭緊皺,過了許久,他才低聲說道,“唉,嫣兒,你做的沒有錯,只是以后再遇到這樣的事,可以不必沖在前面,這些事我都可以幫你做好的。”
以前送她到安國公府成為穆五小姐就可以遠(yuǎn)離紛爭,誰知道卻讓她進(jìn)入了更繁雜危險的漩渦,這并不是他和王爺?shù)谋疽狻?p> 可他卻又很清楚,以她的性子,叫她什么都不管只做個待字閨中的端莊淑女,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管的越多,插手越深,將來若是一旦王爺舉事失敗,她想要脫身也就越困難。
他該拿她怎么辦才好呢?
穆重臨無奈地按了按眉心,半晌說道,“唐少諺的事,你打此刻起,便不用再管了,我會在外面周旋。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長寧侯府也不會這樣輕易就因為一件小事而垮塌。”
他瞇了瞇眼,低聲說道,“皇上雖然年邁,但身子骨卻還算硬朗,他老人家殺伐決斷,眼底容不得一粒沙子。唐少諺的事,不論是誰動的手腳,在這個時間點上,看起來是有些太過心急了,這事一定不會成的?!?p> 穆嫣對穆重臨一直都十分信任,在她眼中,當(dāng)世除了自己的哥哥之外,再沒有人能比他更有能耐了。
她眼角含笑,對著他點點頭,“嗯,我都聽你的?!?p> 頓了頓,她忽然又抬起頭來,略帶忐忑地問道,“你說的不是這件事,那又是什么?”
穆重臨眉間頓時一重,他輕嘆一聲,“你今日是不是曾遇見過東安王世子?后來又給東安王妃看了病?”
他看到嬌小的人兒弱弱地點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聽說東安王世子從暢春樓出來之后,便徑直去了崔太傅的府上。趙翊是個心細(xì)如發(fā)的人,你說,他在見了你之后去崔家,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