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車已經(jīng)出了皇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四爺懷里睡著了,不由得大囧。趕緊掀開車簾,準(zhǔn)備下車。
“把手給我?!倍女?dāng)家朝我伸著手,臉上并無什么表情。師伯正拿了一堆吃喝用品大呼小叫著從遠(yuǎn)處跑過來。
我躊躇了一秒,看他坦坦蕩蕩的樣子覺得自己要是扭捏倒是沒趣,便朝他伸手過去。手才剛伸了一截,連指尖都沒碰著,忽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飄起來。
“啊……”我被整個箍在四爺懷里,隨著四爺跳下了馬車。
四爺臉色平靜沒有說話,杜當(dāng)家也很自然地收回手,我卻感覺到他們兩個之間莫名其妙的敵意。
“我自己可以的?!蔽亿s緊從四爺懷里跳下來,瞧瞧這個,看看那個,這兩個大神冷著神色,誰都不看誰。
“杜當(dāng)家……”
“你叫我杜景就好?!倍女?dāng)家一身青衣,身材挺拔,已經(jīng)招了不少姑娘的回眸,這時再一笑,我身后隱隱傳來尖叫聲。我深吸口氣,避免被這群女子的眼光殺死。
“好,杜景?!?p> 四皇子冷著臉,丟過一個眼神。我看看周圍繞著他走的人,緊了緊衣衫,感到莫名地冷意。
這氣氛都千里冰封了,我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只好轉(zhuǎn)頭找?guī)煵f話。這時候,我才感覺師伯就是春天啊……
“師伯,買了什么?”
“丫頭,快,快,幫我拿著這個桂花餅,還有這個松子糖,不對,松子糖在下面,不是那個,那個是臭豆腐?。?!對對對,還有綠豆糕一起拿走……”
“師伯,你到底買了多少……”
“十五種?不不,十六種,嗯,對,是十六種……”
我數(shù)了數(shù)手里拎著的紅紅綠綠的紙包,強(qiáng)忍住要吐血的沖動,回頭對那兩個冰雕說:“不進(jìn)客棧嗎?”
吃罷飯,我推門進(jìn)房,赫然發(fā)現(xiàn)某一只冰雕在我床上,而且完全沒有融化的跡象。
“四皇子,回你的房間去睡?!?p> “就開了三間房?!?p> “……為什么?你是皇子,出來還差這么點(diǎn)錢么?”
“出來得急,沒帶錢?!?p> “你……”
讓他和杜景住一間?那這家客棧是不用擔(dān)心失火了,這么大的寒氣……
我低頭看了看我身上用一對東珠耳墜換來的青布裙,眼珠一轉(zhuǎn),從裹著嫁衣的包裹里摸出一支金釵:“我去跟伙計說一聲,再開一間房?!?p> 我一轉(zhuǎn)身,四爺從床上一躍而起,把我拉了回來:“再開一間房?我是不會讓杜景以為他在我們兩個之間有機(jī)可乘的……”
我一直知道四爺?shù)难劬苡猓悄欠N在橫尸遍野的戰(zhàn)場上依然王者一般,讓敵軍望風(fēng)披靡的霸氣??扇缃裨谶@光線昏暗的屋子里,他漸漸靠近的時候,我卻有點(diǎn)恍惚了。
躲了他的目光:“杜大哥怎么你了,吃飯的時候……”想起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就感覺驚悚。
四個人正好坐了桌子的四個面,四皇子在我旁邊坐著,看了面前的盤碗足足有一刻鐘。一個潔癖的皇子淪落至此,也是挺悲慘的。我正嘆息著,抬頭卻發(fā)現(xiàn)他不知什么時候撈起被他嫌棄的筷子和他對面的杜景一起夾著一只雞腿。我躲開朝著我飛來的一片白菜,無奈地發(fā)現(xiàn)桌子上儼然成了斗法戰(zhàn)場了,對面的師伯卻一邊看著這場戲一邊吃得不亦樂乎。
“盤子里還有好幾個雞腿,干嘛非拿著這個不放?”師伯一只手按著胡子,一只手掐著一塊雞翅。
兩人瞟了一眼師伯,都不說話。
我趕緊爬了幾口飯,放下碗筷:“我飽了,你們繼續(xù)?!迸ゎ^上樓的時候,看見四爺搶到了雞腿,英挺的臉上露出貓兒一樣的得意來。我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心里卻緩緩地流過了一股暖意。
正想著,抬眸卻見他的臉越貼越近,心下一顫,忙躲了開去。
“你怎么了?”
“你不知道?”
看著他古里古怪的模樣,我猛地想起九爺之前和我半開玩笑半正經(jīng)說的話來。九爺說,以前他不知道,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的四哥吃起醋來,別人是醋壇、醋甕的話,他就是醋缸、醋海?,F(xiàn)在饒是我感情神經(jīng)粗,也反應(yīng)過來了。
“我知道了!你吃醋了,對不對?”我瞪大眼睛,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的臉一下子紅起來,眼睛左飄右飄。在地上直愣愣地站了半天,一個在戰(zhàn)場上廝殺過的將軍,一個要和眾皇子爭天下的男子就這么站在那里傻了。
我玩心大起:“你想在那邊站一夜?不睡啦?”
他看了我一秒,把我抱起來,扔進(jìn)床里面,他自己在床外側(cè)展開被子睡了。
“喂……”
“睡覺!”
我笑夠了,也躺下睡了。
這一夜卻睡得香甜,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早上醒來時,四爺卻不在身邊。下了樓,也沒發(fā)現(xiàn)杜景。我看著喝粥喝得西里呼嚕的師伯,默默慨嘆了一下他的好胃口。天知道,昨天那十幾樣小吃他一樣都沒放過……
“他們呢?”我坐到師伯邊上,拿過一個饅頭漫不經(jīng)心地掰開來放進(jìn)嘴里嚼著。
“他們?哦,晨練?!?p> “晨練?”我眼光一轉(zhuǎn),看見站在門口的兩個人,骨碌碌,饅頭滾在了桌子上。
四爺?shù)哪樕习そ劬Φ牡胤揭黄嘧希啪耙矝]有有多好,頭發(fā)凌亂,袖子處的衣服一條一條的。
“你們是出去打劫了還是被打劫了?還是……”
一片死寂,沒人理我。
我翻翻白眼,只好不厚道地指著他袍子下擺上的土:“四爺,你……”
四皇子低頭一看,跳了起來:“我去洗澡換衣服,小二!”話音剛落,人已經(jīng)沒影了。
杜景的臉上繃著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端起碗喝粥。
金黃色的小米粥冒著熱氣,米香味撲面而來。我把自己埋在粥碗里,覺得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似乎緩和了不少。
過不多時,四爺沐浴回來。發(fā)梢還濕漉漉的,正落在兩道劍眉上,我只瞧了一眼,忙急急轉(zhuǎn)開。這個人也不知道擦干嗎?現(xiàn)在都初冬了……
“你打算怎么辦?”杜景放下碗筷,正色說道。
四爺挑起一條咸菜,像談?wù)撝魈斓奶鞖猓骸拔蚁肽舷?。?p> “去南疆?”
四爺抬頭看我一眼:“對,去找唐奕軒?!?p> 坐在馬車?yán)?,我反?fù)思量著。唐奕軒和杜景還有白家公子交好,白家素來是站在四爺一邊的,如今去找哥哥倒是有幾分希望。可是如今皇城里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戍守南疆的兵士能跟我們走嗎?
四爺皺著眉頭,手指放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敲著。
街上小販的叫賣聲一聲接著一聲,很有天宇口音悠長雅致的特點(diǎn)。我正瞧著兩旁擺的物品瞧得有趣,突然從馬車前面?zhèn)鱽硪黄须s的人聲。
“讓開,讓開,貼告示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士兵頭頭兒掐著幾張紙,旁邊小兵趕緊在墻上刷幾層漿糊把紙一張張黏上去。
“前天夜里本是四皇子大婚,可恨大盜猖狂,給四皇子府燃了一把火。四皇子和四皇妃都命喪火海,皇上也因此垂危病榻,”那頭頭兒還妝模作樣地用袖子試了試眼角,狠狠地一抽鼻涕:“這兩個人就是那大盜的模樣,各位百姓有誰見到一定要報官!提供線索者,賜黃金百兩!”
雖然馬車飛快,但我還是看清了。有誰對自己的面貌認(rèn)不清呢?那告示上除了我,另一人自然是四皇子。
“皇上垂危病榻?!他打的好主意!”四皇子氣極,雙手緊握,小麥色的皮膚上青筋暴起。
現(xiàn)在皇上垂危病榻,那明日是不是就是皇帝駕崩,然后新帝登基?我沉默著,輕輕握住四爺?shù)氖直?,希望能給他一點(diǎn)支撐。
四爺慢慢平靜下來,拉著我的手吻了一下,把我的手整個包在他的手中,深吸一口氣,眼里的晦暗散去,轉(zhuǎn)而替代的是一片清明:“杜景,轉(zhuǎn)向,我們?nèi)ヌ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