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肖珂·尊嚴（4）

　　其實，當時的人都不知道，母親那天的表現(xiàn)是有原因的。在肖珂的家族中，與肖珂感情最深的是爺爺——爺爺是個瘸子，從肖珂一出生就開始照看肖珂。而無論什么時候，肖珂一到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爺爺，瞎侃瞎鬧一陣子。也不知道談些什么，反正一瞎侃起來，又笑又鬧的，不知不覺中，半天就過去了。

　　然而就在那個夏天，肖珂的爺爺去世了。肖珂的母親想，過兩天就要過大周了，如果肖珂回家，肯定會傷心，會很麻煩。而一個月后，期末考試就要到來了。如果這一次過大周不回家，等下次回家的時候，期末考試就結束了。暑假嘛，愛怎么哭就怎么哭吧，又不影響學習。于是，那天干活回家，母親回到家，沒換衣服就直接拿著錢來學校了。到蒼梧鎮(zhèn)上，她還買了一兜桃子。她的目的只有一個：不讓肖珂知道這個噩耗，以免影響期末考試。

　　那個夏天，肖珂注定是悲傷的。

　　此時此刻，肖珂仍在虎著臉，跟在母親身后走出了教室，覺得自己的母親簡直丟死人了，

　　“娘……你怎么來了……”

　　母親沒有說話，認真地看了肖珂的臉，看了一遍又一遍，“娘……給你丟臉了呵呵……”

　　肖珂偷偷地瞄了一眼，教室窗口仍是那一雙雙關注的眼睛，

　　“那你還來！”

　　娘的眼神有些慌亂，

　　“娘……以后不來了……”

　　肖珂仍冷著臉。母親欲言又止。班主任過來了。肖珂的母親迎了上去，臉上立刻綻放出了一個驚人的笑容，眼和皺紋如水順著草葉流下一般，在臉上形成一道道紋路。笑容就像突然從裂縫中溢出來的泉水，突兀而尷尬。

　　“老師，肖珂最近學習怎么樣？”

　　要是一個男人的話，起碼遞上一支煙，問問情況，從容淡定中，氣氛也就慢慢緩和了。而肖珂的母親這一問，本來還可以的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班主任背起了手，沒有看肖珂的母親，而是望著操場的方向，“呃……還行吧！”

　　“還行？還行是什么意思？是好呢，還是壞呢？”她追問。

　　班主任已轉過身，向辦公室方向走了。肖珂的母親不依不饒，想要問個究竟。肖珂一下子沒拉住母親，母親卻拉住了班主任，

　　班主任被拉住了，一臉的陰云，回過頭，看著肖珂的母親，

　　“好！”

　　她還是被肖珂拉走了。然而肖珂的母親顯然還有疑惑：“好”的話可不是這種表情——到底是好是壞呢？

　　那一刻，肖珂真想一磚頭把自己拍成肉泥。

　　那個夏天，肖珂母子的身影在灼熱的陽光中顯得特別孤單，像一根細樹枝上的兩片葉子，在風中飄搖擺動，卻迸發(fā)出讓人難以忘懷的綠色。

　　在那些日子里，在高二·六班同學們的心目中，肖珂是快樂的，可笑的，可憐的。然而，就在當天中午，肖珂用事實證明：大家錯了！肖珂并不可憐，也從來不需要可憐！在歡笑的青春綠水中，肖珂投進了一塊踏實而硬朗的石塊，并激起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