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神龜山的傳說（1）
被抓住了。這是事實。
班主任在大家預料中的時間內把舍長孟濤波喊到了預料中的地點，進行了預料中的談話。班主任絞盡腦汁，反復運用了疑問、反問、設問等不同句式，綜合采用了坐問、站問、躺問、瞪眼問、拍桌子問等各種姿勢，與孟濤波同學進行了不下五次的洽談與磋商。但實際上，他們的談話可以凝縮概括成以下幾句：
“晚上說話。罰錢！”
“沒有?！?p> “一人10塊！”
“一分沒有。”
“挖水溝去！”
“好！”
但他們的進程要復雜得多：班主任氣呼呼的，小眼睛怒視孟濤波，手上發(fā)麻；孟濤波氣呼呼的，牙齒發(fā)疼，斜著眼，愛理不理。對峙了三個小時后，他們終于得出了一個艱難的結論：挖水溝。
據說：這就是所謂的談判藝術。
誰都沒想到，那卻成為了一個令人難忘的傍晚，即使多少年之后。
挖水溝的工作，原本是學校安排給高二·六班的勞動任務。那天晚上，他們在談笑風生中把挖水溝當成了一次愉快的休息。水溝在學校門口西側的小竹林里。那個小竹林，翠綠逼人，泉水清清。他們發(fā)現：小竹林里竟然還有一匹石頭做的小鹿，斑駁的身體上其實已經落了一層塵土。徐波以灰色的屁股證實了這一點。竹林里的葉子落了一地，幾年沒有打掃了，厚厚的，黃乎乎的，凌亂不堪。幾團泛黃的白紙點綴在中間。這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一股泉水汩汩而出，翠竹絲絲顫動，陣陣空氣清爽拂面，最真實的勞動生活就像從原始時代傳來了一曲勞動號子，震動著每個同學心靈深處。他們干得興高采烈，沒有感到哪怕一絲的疲勞。當他們干完活回宿舍時，卻猛然發(fā)現：清涼的靄氣已經把神龜山封了個嚴嚴實實。他們像完工的農夫，或者是凱旋的將士，驕傲地走過一個個安靜廝殺的教室。黎嘉更是不安分地探出腦袋，想知道這個鬼世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不會注意到，多年后的哪一天，當他們恍然回顧時，卻發(fā)現那片小竹林已經不約而同地浸入了他們的記憶深處……
然而，生活在繼續(xù)，他們還在喧囂。
班主任是否回家了一時成為了大家關注的焦點。根據“開門多有人，鎖門必無人；有人必開燈，無人必關燈”這一現實主義辯證法，加上肖珂三趟跑腿的偵查驗證，同學們推出了一個科學的論斷：今晚班主任很可能已經回家了。鑒于上次被抓的光輝紀錄，晚自習后，宿舍的每一個成員都不約而同地到班主任宿舍旁邊兜了一個圈子。隨后的宿舍里，捷報一個連著一個，內容卻是一樣的。后到的同學自然就要挨臭了，大家爭相起哄，
“落后啦！”
“日本鬼子已經被趕出中國了！你知道不？”
肖珂與楊威是最后進來的。他們一進門，大家都眼巴巴地望著他倆，等著他們倆開口從而臭他們。沒想到他們進來后反而只字未提這事，反而因為兩塊糖的問題而爭執(zhí)不休。
孟濤波自言自語地說：“今晚咱們都別說話。班主任有可能來查宿舍。”
“嗨！”肖珂不以為意，“你們是不知道哇！剛才我特地又到班主任宿舍看了一下……”
肖珂還沒說完，大家便在一瞬間內轟然而炸、哈哈大笑。肖珂不解地看著這一群可怕的瘋子。孟濤波忽然像一只野豬一樣沖了過來。肖珂見勢不妙，轉過身子笨笨地跑了起來。威猛的雄獅看到病羚羊倉皇的眼神，如果不出擊，那就是對不起羚羊家族，對不起自己的祖宗和重孫子，更對不起自己的牙齒、鼻子和耳朵，即使是不餓，也有必要強打精神不辱使命，把羚羊抓住干掉。
肖珂這一跑，顯然是在詰問大家：知道該怎么做了嗎？知道該怎么做了嗎？
大家當然心領神會，蜂擁而上，紛紛拽住肖珂的細胳膊細腿，像拽起小豬的四只蹄子，翻過身子，然后，一起數著：
“一、二、三、蹲！”
“一、二、三、蹲！”
“一、二、三、蹲！”
經過幾次穩(wěn)健的操作，肖珂連喊，“哎喲，疼啊，饒了我吧！”。
大家對了對眼神，喊了一聲“跑”，一起丟下肖珂，眨眼間，不見了。
肖珂了摸了摸屁股，唏噓了幾聲，爬了起來，罵了幾聲后發(fā)現周圍竟然空無一人。剛才我挨蹲了嗎？他忽然懷疑起來。隨后他摸了摸屁股，得出結論：剛才我確實挨頓了，因為我的屁股還在疼。于是他到宿舍門后拿了那根棍子就跑了出來，氣勢洶洶，卻發(fā)現一個個江洋大盜竟然遲遲不敢出現。
肖珂很生氣，想：我在這里守著，看你們還回來不？可他很快發(fā)現大家竟然相當有耐心。當他看到電燈驟然全滅的時候，頓時覺得尿意盎然。為了遵守紀律起見，他上了一次廁所，腋窩里夾著棍子。這顯然增加了他做動作的技術難度，為此肖珂不惜動用了嘴巴，在臭氣熏天中完成了這一高難度技術活?？僧斔貋頃r，宿舍前還是空無一人。
太膽小了吧也！
肖珂笑著一推門，關著。爆發(fā)的笑聲從宿舍里沖了出來，就差沖破屋頂了。原來這群家伙跟商量好了似的，趁著這一會兒工夫，竟然全都進去了，而且把他這個受害者拒之門外。
肖珂頓時感到相當惱火。
那一晚上，最終還是肖珂向大家求饒再三才得以進了宿舍。肖珂很委屈，一直不說話。最終，大家把得出“班主任回家”這一結論的功勞全歸到肖珂身上。肖珂還是不滿意。于是大家開始渲染這次孤膽行動的偉大歷史意義。一瞬間，肖珂成為了威風凜凜的拿破侖。肖珂在大家的渲染中忘乎所以，說：“哈哈，看來還是多虧了我呀！”
大家轟然大笑后，散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