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靜很慌。
他躺在床上,捂著大棉被,一身冷汗。
不是熱的,而是嚇的。
昨晚不知道是不是洗澡時候,耳朵里進了太多水導致腦殼間歇性短路的緣故,晚上罕見地做了一個又臭又長的還十分奇怪的夢。
關鍵是,那個夢太過真實了。
在夢里,樓靜起初是第一人稱“我”的視角,遇見了一個小女孩,隨后被殺死;但是之后就切換到了第三人稱視角,目睹了郭老頭被那群怪物害死的情景。
那些怪物似乎在獵殺人類?
如果僅僅是這樣,樓靜頂多把它當成一個噩夢而已,視角的多元不奇怪,那些能模仿人類的怪物也不奇怪,畢竟是夢,夢里什么都有。
可最后它們卻提到了樓靜的名字,07號標本,下一個獵殺對象,用它們的話來說,叫鴉殺。
費解的是,第一人稱的“我”明明就已經(jīng)被鴉殺而死了,為何他們還說,下一個目標是自己?
莫非我……不是我?
……什么狗屁哲學問題,樓靜搖了搖頭,在夢中尋真實,看來昨天的洗澡水確實保質期很長。
不過,出于好奇,樓靜還是細列了下,現(xiàn)實和夢中的對比:
首先,樓靜確實有一個和樓靜相依為命的爺爺,也被叫做東方先生,也是被爺爺一手好字拉扯大的,所以現(xiàn)在的樓靜也寫的一手好毛筆字;爺爺也確實是在樓靜七歲那年去世的,去世前的確也吃了兩大碗米飯外加一條紅燒魚,至于是幾斤幾兩的魚……鬼知道啊……
唯一不一樣的是,爺爺去世后,樓靜拉著爺爺?shù)氖w,是直接埋在了后山,用的小推板車,而不是什么奇怪的洞。
祠堂有殘破的族譜,有腐爛的木材,卻沒有奇怪的洞,樓靜也沒遇見鳥頭人身的黑色怪物啃食爺爺?shù)氖w,如果有的話,應該只能是……老鼠吧……,也不知道自己搭的棺材板嚴不嚴實……
其次,樓靜這個班里確實有一個叫澪的女生,名叫西野澪,怪怪的像個外國名字。
夢里她似乎是樓靜的女朋友,但是實際上……樓靜和這個西野澪話都沒說過……
至于那個給樓靜留了一通莫名其妙錄音的北川……這倒確實像是北川能做出來的惡作劇……
他一向沒譜,即便是在這么不靠譜的夢里。
北川和樓靜是發(fā)小,夢里說樓靜和北川是在精神病院認識的……這一點……也不假,至于樓靜為何會去精神病院,倒不是夢里說的那樣,而純粹是因為……算了,不堪回首,不多詳述……
最后是郭老頭,樓靜并不認識什么郭老頭,也不認識什么郭喬生,要說和樓靜唯一的交集,就只有,樓靜現(xiàn)在所在的也是里京大學,和那個郭喬生一樣。
“嘭”“嘭”“嘭”床邊傳來敲擊聲,嚇樓靜一跳。
“小鏡子,還不起?”一胖子敲著上鋪的床沿喊道。
“才……幾點啊……”,樓靜翻了個身,偏頭朝下面看去。
只見胖子戴著黑框眼鏡,手里還拿著課本,頓時大驚,“大郎,你做……做什么,難道你要去上課?”
“你別說得上課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一樣好嗎?”大郎撇了撇嘴,“咱可是新世紀的大學生,朝氣蓬勃,祖國棟梁,都像你這樣的話,棟梁就廢了啊,吾心甚他么痛!”
“……”,樓靜隨手從枕邊取過一本子丟向了大郎,“你一個翹課網(wǎng)吧連包七天夜的人,有資格說自己是棟梁,哦對,你身材確實挺‘棟梁’的。”
大郎靈巧躲過,嘿嘿一笑,“友情提示,上午可是康教授的課?!?p> 樓靜一聽,趕緊從枕邊摸出一張校園卡,“幫點個到,中午飯一頓?!?p> “兩頓”,大郎豎起兩根手指頭。
“你是真黑啊,人黑,心也黑?!睒庆o憤道。
“加上辱罵賠償,三頓?!贝罄稍儇Q一指。
“你……”
“別你你我我了,馬上上課鈴聲可響了”,大郎佯裝出門。
“得,三頓,吃死你丫的?!睒庆o罵罵咧咧地把卡扔給了大郎。
“哈哈哈,樓老板大氣”,大郎順手關上房門,哈哈大笑著往樓下走去,房門上的410銅銘牌閃著微微的光芒。
7號樓東410,正是大郎和樓靜的大學寢室。
那個叫大郎的胖子原名趙直徑,樓靜十分懷疑胖子父母早有先見之明,知道此子必長成一個圓。
因為海拔不高,直徑卻很大,相當符合古代某潘姓女子丈夫的形象,因而經(jīng)410外號協(xié)會的投票選舉,“大郎”這名以其歷史的厚度和人物的質感豐滿度以3:1的高比例通過。
對于這一侮辱性外號,趙直徑一開始是死都不愿意接受的,后來不知道同寢的雙子悄悄和他說了什么,他竟是欣然接受,從此以“大郎”自居。
寢室重新安靜了下來,被大郎這么一鬧騰,樓靜那顆不安的心,逐漸鎮(zhèn)定了下來。
不聞室外北風狂卷,只覺屋內滿室“馨香”。
北方滴暖氣大大滴好啊,樓靜扯了扯被子暗嘆。
正八點,宿舍樓的同學們要么還在睡覺,要么已經(jīng)急匆匆地收拾著趕早課去了,整個樓層靜悄悄的,只有衛(wèi)生間那個漏水的龍頭還在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
“滴答”“滴答”“滴答答”........
“聒噪”,樓靜小聲地在被窩里嘀咕了一聲。
漸漸的,水滴聲小了下來,很快聽不見了。
樓靜迷迷糊糊的眼皮又開始打架。
突然,地板那邊又傳來了某種動靜,類似老鼠撕咬織物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樓靜本來困得不想理會,可突然驚醒,那聲音“簌簌”的,樓靜猛然想起了那些鳥頭人身怪物的動靜。
不會吧……樓靜緩慢地探出頭去,從床上的護欄瞇眼向下面看去。
呼,還好,發(fā)出動靜的,是剛才樓靜扔向大郎的一個字帖,王羲之的《喪亂帖》,樓靜經(jīng)常臨摹,此刻被風吹得不斷翻頁,發(fā)出陣陣響聲。
樓靜無奈,只得蠻不情愿地摸索著下床鋪,口中還埋怨道:“這不葫蘆殼掛頸上—自找麻煩嘛?!?p> 光著腳踩在地上,伏身就伸手撿去,甫伸至一半,突然意識到一個嚴峻而又可怕的問題。
我滴娘!樓靜心中一憷,今天是沒燒黃紙了還是怎么地?
緩緩把目光移向宿舍的窗戶,果然!窗子嚴嚴實實的,壓根不進風,窗簾還拉下來了三分之二。
門也是關的.....自己感覺不到任何風......
可……可他喵的,這臨摹本怎么會無風自動?
不是風動,是心在動,樓靜突然想起了高中政治書本上的一句話。
那會應該是學到了......主觀唯心主義?不對,辯證唯物主義?
不對.....個......屁啊,現(xiàn)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樓靜感覺整個宿舍樓,除了這翻頁聲,再不聞其他任何聲音。
而且,整個屋子籠罩著一層詭異的昏黃光芒。
樓靜手懸在空中,身子不斷發(fā)抖,睡意全無。
地板的寒意透過腳心蔓延至全身,樓靜肚中搜遍馬列毛鄧三的各種理論,還是止不住的寒顫。
衡量了一下自己與宿舍門的距離,至少三米,自己雖然是個運動白癡,但是憑借著??及倜?0秒的速度,自己完全有把握在5秒之內逃出410。
小心翼翼轉身,剛要起步,那摹本卻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樓靜急忙止步,回頭瞟了瞟,大氣不敢出。
就這么呆滯了五分鐘,再無其他異常,樓靜才稍舒了口氣。
估計這勞什子“東西”翻厭了書要擺駕走人了,還是個“文青”?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看見封面上的“喪亂帖”三個字散發(fā)著一層詭異的紅色微芒。
不對??!自己用毛筆臨的,怎么會變成紅色?
正驚疑不定時,就見那“紅芒”沿著“喪亂帖”三字的順序書寫筆畫游走了一遍,之后閃了閃,又回復了黑色。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水滴聲這才重新出現(xiàn),一切如舊。
樓靜又等了好一陣子才哆哆嗦嗦地彎腰撿起那摹本,翻了翻,沒任何異象。
樓靜三步并作兩步邁向窗戶旁,一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風聲,草木清香,伴隨著陽光穿透無數(shù)塵埃塞進室內,室內頓時透亮無比,一掃“陰霾”。
樓靜長舒一口氣,就說嘛,朗朗乾坤何懼什么魑魅魍魎?
估計剛才就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路過,閑的沒事駐足觀賞下本公子的“墨寶”罷了,樓靜阿Q地想到。
只是不知為何,心頭有一種……隱約的不安……
會和那個夢有關么?
應該……不會吧……就只是個夢而已.......
相信科學,相信……可剛才那摹本又是怎么回事?
樓靜洗了把臉,強迫自己把亂七八糟的思緒,連同晨便一起沖向了北太平洋大海溝里。
小心地把那本《喪亂帖》摹本鎖在了柜子里,然后隨便扯了本書出門。
門關上,門后的掛歷輕輕晃動,顯示著:2014年9月5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