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終章
距離午夜十二點僅剩四十分鐘。
那所謂祭壇，其實是一方兩米多高的土臺，中間擺著一張朱紅色的供桌。徐立站在祭壇一側(cè)，瘋狂揮著手。
“快，快！蘇兄弟，快來??！”
“來！走上祭壇！按我說的做，為守護(hù)神注入力量，我們就能出去了！”
“哦。”蘇夜點點頭，收好劉清的身份證。他大半個身子被黑暗籠罩著，臉上看不清表情“徐哥，我我剛才摔了一跤，腳有些崴了，現(xiàn)在走不快啊?！?p> 他故意喊的特別大聲，一個“啊”字的回音還在回蕩。
配合著話語，他還裝的搖搖晃晃，一步一趔趄，一副力不從心走不快的模樣。
按照這個速度，不多時，身后僵尸一定能追上來把他撕成碎塊。
這一段距離，蘇夜足足走了五分多鐘。
期間他沒有回頭，僵尸的嘶吼就回蕩在耳邊，有好幾次，他甚至能聞到身后傳來的濃郁的腐臭味?？伤冀K不曾回頭，也不曾加快步伐，以一種老大爺遛彎的速度，走上了祭壇。
再向下看，僵尸已經(jīng)將祭壇圍了個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多少只。
以祭壇為中心，僵尸們自動圍成一個圓，卻無一只敢踏上祭壇半。
“蘇兄弟，快，情況緊急，聽我說。劃破你的中指，把血滴在這張面具上，快，沒有工具嗎，我?guī)А?p> 離得近了，蘇夜這才看清，原來供桌上還放著一張青綠色的惡鬼面具。
“等一下?！?p> 他一揚手，制止了徐立的喋喋不休。
“徐哥，等一下，先聽我說?！?p> “嗯？”徐立不明所以，小小的眼神裝滿了大大的疑惑。
“你看，我們現(xiàn)在正處于一種十分危險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死，對吧?！?p> “對??！所以你才要聽我的，快點喚醒守護(hù)神……”
“再等一下。徐哥，你先聽我說?！碧K夜轉(zhuǎn)身，低頭俯視著祭壇下的蕓蕓眾尸。
他長嘆一口氣，臉上表情是悲天憫人的無奈。
“佛說，要有光，于是老子騎著青牛，派丘比特注視人間……”
“蘇兄弟，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啊?！?p> “我的意思是，馬上就要死了，回顧這短暫的一聲，我是如此的渺小。沒有為社會做出任何貢獻(xiàn)，甚至都沒有買過女孩爺爺在武夷山上親手做的小罐茶。唉，一想到如此種種，我心里就只剩下了痛苦啊?！?p> “所以，徐哥，我悟了。無論接下來發(fā)生什么，我都會盡力保護(hù)你活下去的。”
說完，他又望向遠(yuǎn)方，目光深邃。
“干完這最后一筆我就要金盆洗手了，回老家開個修車鋪，正好孩子也要出生了……唉，沒想到離家一年半，我能當(dāng)爸爸了！”
“哦。哦?！毙炝现竽X，顯然被蘇夜說懵了。
“所以，徐哥?！碧K夜一言不合開始脫衣服“這些就是我的遺物了，送給你，請你一定要帶給我的孩子??！”
外套，上衣，外褲，襪子……蘇夜甚至把兜里揣的所有東西都得掏了出來，一件一件地交到徐立手里。
最后，他成了一個光腳穿鞋，只穿褲衩的裸男。
徐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番操作，他倒是來者不拒，不知不覺間，手上就堆滿了各種東西。最后，蘇夜從自己褲兜里翻出一把小刀。
“我去了——”
小刀劃破右手中指，殷紅的鮮血落在面具上。
面具空洞的眼睛，亮起了血紅色的光芒。
剎那間，蘇夜眼中的世界又變了。
僵尸海與徐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蒼老的瘦削男人，他個子很高，高到蘇夜只有仰視才能看清其正臉。
不對，是蘇夜自己變矮了。
他又進(jìn)入了那種第一人稱看CG的狀態(tài)，這次的視角是個小女孩。
“爹爹，我，我以后就要見不到你了嗎？”小女孩低著頭，聲音有些許哽咽。
“不要怕。爹爹會永遠(yuǎn)陪著你的?！?p> 二人位于一間簡陋的木屋內(nèi)，這里陳設(shè)簡單，沒什么家具。男人穿一身粗布麻衣，鬢角有些發(fā)白，蒼老的臉上皺紋密布。
“嗯?！毙∨⑶由鼗貞?yīng)。與父親不同的是，她穿一條大紅色的長裙，裙擺及地，桌上還放著一塊紅蓋頭。
父女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小女孩再次開口。
“爹爹，我，我不想走……我想阿花，狗蛋，還有隔壁的王奶奶……還有你，爹爹……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們在一起……”
小女孩說著，嗚嗚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自眼角滾落。
然而，男人卻只是長嘆一口氣，他右臂斷了，空蕩蕩的袖口隨風(fēng)飄揚。左手溫柔地?fù)崦∨⒌念^發(fā)。
“命啊，都是命啊，娃兒……當(dāng)年你剛出生，你娘卻已經(jīng)沒奶了，全村人都吃不起飯，為了讓你活命，我才做下那種錯事……如今，如今到了該償債的時候了?！?p> “娃兒，你記住，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的。你并不會離開村子，而是繼續(xù)留在這里，保護(hù)阿花，狗蛋他們……他們會永遠(yuǎn)記得你的?！?p> “永遠(yuǎn)……是多久？還有，我也能保護(hù)爹爹嗎？”
“永遠(yuǎn)就是很久很久了。不要怕?！闭f著安慰的話語，男人卻自己閉上了眼睛，用極微弱的聲音說著“不會的……我會去陪你的?！?p> 畫面消失，場景轉(zhuǎn)換。
黃昏，殘陽如血。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來，男人抱著小女孩，一步一階，登上了那座兩米多高的土臺。
土臺下方同樣圍滿了村民。
與上次不同的是，沒了狂熱與躁動，甚至沒人敢正眼看向男人懷中的小女孩，人群中流露出的是淡淡的悲傷……以及恐懼。
沒人說話，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落針可聞。
小女孩蓋著紅蓋頭，昂起頭，小聲地問“爹爹，我，我需要做什么嗎？”
“不需要。乖，吃了這塊糖，你只要睡一覺就好了?！?p> “哦?！毙∨Ⅻc點頭，似懂非懂。晚風(fēng)拂過面頰，聞著淡淡的花香，她感到十分舒心。
“我再醒來時還能再看到爹爹嗎？”
“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男人往小女孩嘴里塞了塊糖，甜甜的，很好吃。小女孩記住了這個味道。
吃了糖，她便感覺困意上涌，眼皮無比的沉重。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父親在高聲唱著什么。
“封神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