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shù)天,陳讓的生活都顯得特別的規(guī)律,上午去合州城說書,下午在釣魚山看書練字,晚上將第二天的說書內(nèi)容用大綱的形式寫出來。
老夫子的工作似乎要忙些,這些天,每天都有大量的蠶民來到釣魚山,陳讓從西北帶回來的百兩黃金,兌換成銅錢后,也就一千多貫,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
陳讓見此,只好讓老夫子帖出告示,第一批預(yù)購結(jié)束,第二批需等第一批貨錢兩訖之后,再行定奪,也就是說要等到九月十五之后。
讓陳讓感到奇怪的,在自己高價收購蠶繭的過程中,梁氏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倒也沉得住氣,看來他們近期的目標(biāo)真的是在釣魚山。
“小叔……咱們那個繅絲作坊已建得差不多了,咱們什么時候開始生產(chǎn)?大伙都有點沉不住氣了……”陳義見陳讓從合州城回來,趁著吃午飯休息的機會,偷偷地問。
陳讓沉吟半晌道:“繅絲作坊開業(yè)這么大的事,當(dāng)然得等老太爺他們回到釣魚山才行。
現(xiàn)在,釣魚山的危機還沒有解除,從華鎣山叫幾個青壯年回來沒問題,真要讓那些婦人回來,當(dāng)初老太爺就不會把全族搬到華鎣山去了?!?p> 陳義點點頭,覺得陳讓說得有些道理,難怪小叔把蠶繭的集中收購日子訂在九月十五日之后,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小叔擔(dān)心他們完不成工期,現(xiàn)在看來,好像不是。
陳讓的字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好,老夫子看著他寫的那個西游記的大綱,總沉得他的字難以入眼,于乎是,終于在一個下午,由他主動提出要教陳讓練字。
專業(yè)的事情,還是由專業(yè)的人來做比較好。
在寫字這方面,老夫子一定是專業(yè)的,看他提筆姿式就帥得不得了,陳讓好幾次,都想沖上去親他幾口,你要教就教,不要教就把筆放下,你提著個筆在那兒愣半天的神干啥?
難道是我的時間不值錢嗎?你沒聽魯大師說嗎?浪費別人的時間就等于扼殺生命嗎?
老夫子則沒有理會這些,對他來說,寫字跟讀書一樣,都是一種很神圣的事情,所以,在他凝神靜氣之后,這才落筆。
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陳讓知道古代的讀書人寫的字很好,那些狀元文章他也看過,那些字看上去就像是印上去的一般。
但是,像眼前這般,隨隨便便拉個讀書人出來,字都寫得這么好,還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老夫子寫的是個永字。
寫完之后,提著筆,斜著腦在那兒端祥半天,覺得不滿意,又重寫一個,還是覺得不滿意,直到寫得第八個,這才點點頭,指著那字,一筆一畫地對著陳讓道:
“練字,就是要從基本的筆畫開始,你別小看這個永字,它可是有八種筆法,點為側(cè),側(cè)鋒峻落,鋪毫行筆,勢足收鋒;
橫為勒,逆鋒落紙,緩去急回,不可順鋒平過;直筆為努,不宜過直,太挺直則木僵無力,而須直中見曲勢;
鉤為趯,駐鋒提筆,使力集于筆尖;仰橫為策,起筆同直劃,得力在劃末;長撇為掠,起筆同直劃,出鋒稍肥,力要送到;短撇為啄,落筆左出,快而峻利;
捺筆為磔,逆鋒輕落,折鋒鋪毫緩行,收鋒重在含蓄。小先生是聰明人,以老夫所書為對照,練好基本功,后續(xù)老夫再跟小先生講字的結(jié)構(gòu)?!?p> 永字八法,陳讓是知道的,但是每筆有這么多的講究,卻是不知道的,如今聽老夫子娓娓道來,卻有聽天書的感覺。
按照老夫子所說,仔細(xì)觀摩之后,從筆架上提起毛筆,正要依葫蘆畫瓢,卻被老夫子叫住了,“小先生,不對不對,你這提筆的姿式都不對,姿式錯了,是寫不出好字的?!?p> “提筆的姿式應(yīng)該是這樣的……這樣的……明白嗎?不明白呀?”
老夫子見陳讓在那兒搖頭,不禁有些著急,然后跑回廚房,從里面找出一個雞蛋來,然后塞在陳讓的掌心,手把手地道:
“執(zhí)筆雖然沒有固定的方法,但是,這個手心一定要虛空,落筆才能靈便,對對……沒錯,這樣……就是這樣……當(dāng)你握筆之后,你的手心能放一個雞蛋就可以了。”
老夫子在教完陳讓如何執(zhí)筆后,又講了起筆、落筆、運筆、直到收筆,都給陳讓詳細(xì)地講解了一遍。
陳讓讀書的時候,是學(xué)過毛筆的,就是那個書法興趣班,每個星期去練兩節(jié)課,然后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是墨水,然后……母親就不讓他再去了,字沒練好,洗衣麻煩。
那時候的老師也沒有系統(tǒng)地給他們講過這些,每到練字的時候,就扔本書過來,讓他們蒙著寫就行了……
練來練去,字沒練好,反而把母親的氣給練出來了,于是乎,后面就不讓他去了,加上學(xué)費不多,就當(dāng)是送給先生打牙祭了。
高手果然是高手,經(jīng)過老夫子這樣一點拔,等陳讓再次提起筆來,果然是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啪……
我去,毛筆斷了!
啪……
陳讓腦袋一縮,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再看老夫子時,卻不知他的手中什么時候多了條教棍,打得自己頭皮發(fā)麻,剛想嘻笑兩句,卻見老夫子已經(jīng)須發(fā)發(fā)抖,都是給氣的。
“小先生,老夫剛才已說過,執(zhí)筆要空虛、運筆要輕靈,落筆運筆之時,要用柔勁腕勁,哪像小先生這般,像個蠻牛似的,你這樣,是練不好字的……”
“哦……”
陳讓看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老夫子,見他嘴角都在那兒輕微地顫抖,真是像極了當(dāng)初給自己啟蒙的老師,因為一首白日依山盡,而被老師留堂。
那次的印象特別的深,足有兩個小時,他都不能背下那四句話,然后他的頭皮一直麻了好幾天,腦袋被敲打過七八次,最終還是沒有背下來。
以致幾十年后,陳讓在總結(jié)那次的教訓(xùn)后,得到的結(jié)論就兩字,怕的……
背著先生,他能背,當(dāng)著先生的面,他就忘了。
他也試著背對先生的,結(jié)果屁股又被先生踢了一腳……
“你練字就練字,摸屁股干嘛?讀書人的禮儀何在?”老夫子見陳讓在那兒摸屁股,眉頭深鎖,有些不滿地道。
嚴(yán)師高徒呀!
陳讓沒想到,自己隨便撿個說書的先生,竟然有如此的境界,心里一樂,他是真的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