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峰最近幾日忽然變得沉寂起來。三十多名星河峰弟子都是行色匆匆神情凝重,一向沉穩(wěn)老成的大師兄呂勝也是愁眉苦臉,看起來,似乎與經(jīng)常跟在他身旁哭喪著臉的孟紹文搭配的極為合拍。
“大師兄,你說,師父他到底會不會罰我閉關(guān)禁足?。俊泵辖B文一屁股坐在屋前的草地上,神情凄慘,看著好不可憐。一旁的呂勝以手撫額,長嘆一聲,開口道:“不要太過緊張了……看前幾日鄧長老來時的樣子,這件事情好像并不棘手……以師父的脾氣作派,小師弟應(yīng)該并無逐出師們的危險,只要他沒什么事情,你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禁足閉關(guān),你就當(dāng)潛心修行節(jié)食減肥好了……”
“減肥?!”孟紹文聲音陡然尖銳拔高,立即引來呂勝在他頭上一記狠敲,嗚嗚嚎叫幾聲后他才壓低了聲音,“嗚……那不如割我肉來的直接……”
“那等師父回來之后你自己去跟他說吧。”呂勝無奈搖頭,雙眉緊蹙,回頭瞥了一眼身后的小木屋壓低聲音道:“你再如何懲處受罰也是咎由自取,比起小師弟,你還有什么別的話說……唉,雖說不大可能逐出師門,但正所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只怕其他責(zé)罰更是讓人難以接受啊……”
孟紹文抹掉了眼角那努力擠出的幾滴水花,抽了抽鼻子,“他……小師弟好歹吃了一顆那個果子啊,可我真是無妄之災(zāi)啊……時運不濟(jì),老天無眼哪……”
“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見色誤事又怎么會有發(fā)生這種事情!你這胖貨,只知道吃的肥碩如豬,卻沒長一點腦子……你這話,要讓師父聽見,絕對不會輕易饒你……”
“我,我說的事實,啊……你別打我……”孟紹文挨了呂勝幾拳,好不容易躲開又變成了一副淚眼婆娑的模樣,一臉委屈看著呂勝,還是低聲嚷嚷著,“讓我說完啊……嗚……那么隱秘的地方,又有靈獸看護(hù),誰能想到這么湊巧居然被小金子找到了啊……是我喂他服下去的不假,可當(dāng)時情形危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早知道,當(dāng)時我就該先咬上一口……”
“你這憨貨……”呂勝已經(jīng)氣的說不出話來,揚手又是一記暴捶,直打的孟紹文疼的在地上滾了起來,“你這……到現(xiàn)在還這么說話,真是……我若有你這樣的徒弟,一定先把你關(guān)幾年禁足再說!”
“我……師兄……”孟紹文還在辯解,呂勝已然氣的七竅生煙,但話才開頭,另一邊忽然傳來了一道清冷嚴(yán)厲的聲音
“你們兩個,在做什么?”
準(zhǔn)備說話的孟紹文全身猛的一抖,張開的嘴巴有拳頭大小,但僅在片刻的受驚后他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很是麻利的站到已經(jīng)垂首拱禮的呂勝身后,然后附和著呂勝的聲音怯怯揖首:“師父……”
孟紹文心中撲通撲通直跳,呂勝也被丈天七的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待見禮之后又立即開口解釋道:“……弟子和孟師弟是給小師弟送藥的……”
丈天七緩步而來,渾身上下雪白一片,豐神若玉神態(tài)瀟灑,只是眉宇間隱有愁云暗色。聽著呂勝回答,他也沒在深究剛才所看情形,只是又問了一句,“陸正情況如何了?”
“回師父,小師弟現(xiàn)在并無大礙?!眳蝿俟Ь创鸬溃澳菛|西勁力實在太過霸道,一時難以化解入體,我給他度了些真氣梳理一遍體內(nèi)經(jīng)脈……早晨方前輩過來看了一次,他說還需在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日?!?p> 丈天七輕輕嗯了一聲,從二人身邊緩緩走了過去,隨意一瞥正對上看過去的孟紹文,四目一碰,孟紹文便一個哆嗦趕緊低下了腦袋。
“去靜思堂候著!”
不用丈天七交代清楚,孟紹文已經(jīng)跪倒在地恭領(lǐng)法旨,只是一連悲戚痛悔與口中恭敬言語沒有半點相符。丈天七也懶得理他,繼續(xù)向那間小木屋走去。直到這時呂勝才漸漸回過神來,上前一步有些焦急的問道:“師父,小師弟他……他沒什么事吧?”
丈天七步伐一頓停了片刻后轉(zhuǎn)過身來,背負(fù)雙手雙眉稍稍舒展開來,“當(dāng)然沒事。既然是我星河峰弟子,不經(jīng)過我同意如何能被逐出師門?至于其他處罰,有我在,自然不會讓他吃虧……你且去告訴你師弟們,不要再為此事?lián)鷳n了”呂勝聞言一震,隨后變得振奮起來,高興模樣與往日里老成持穩(wěn)的形象截然不同。他一聲大笑,竟然就這樣轉(zhuǎn)身跑開了,看那離開的方向,竟似乎真的是去告訴其他弟子。
呂勝忽然離開,還跪在地上抹鼻子的孟紹文還沒反應(yīng)過來,待到丈天七冷哼出聲,他才一個激靈爬了起來,然后連連施禮轉(zhuǎn)身趕緊逃離了此地。
“真是混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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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與三年前初建時并無什么變化。丈天七輕輕推門而入,身后陽光隨著一身勝雪潔白射了進(jìn)來,甫一入內(nèi)便將陰沉昏暗驅(qū)除的一干二凈。右腳剛剛踏入,丈天七的身形卻忽然定在了那里。
本該躺在床上的陸正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下床跪在地上,此刻丈天七終于進(jìn)來,他立即一拜到底,額頭與地面之間砰然有聲,一連三下,緩慢而沉重,直敲得丈天七心頭一酸。
“……起來吧。”
陸正沒有起身,只是抬起頭來,額前一片灰紅痕跡清晰可見,眼中淚光閃爍,他咬著下唇止住了放聲哭出動靜的沖動,然后嘶啞著聲音竭力控制情感說出一番話來,“師父,剛才,你們在外面的話我都聽見了……師父,我……徒兒知道錯了……”
一股輕柔的力量落在手臂上,陸正被丈天七親手扶了起來。伴隨著陸正壓抑低聲的抽泣,丈天七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輕笑出聲來,想到今日一切所作所為,再看看眼前這個徒弟,丈天七忽然覺著安心許多,似乎今日前后所有舉動都找到了寬慰的極佳理由。
“雖是大錯,但不足為怪?!闭商炱邔㈥懻龜f回床上,看著依舊淚如泉涌的小小少年,他如此開口,“你昨天便問我是不是會被逐出師門,當(dāng)時沒有回答,不過現(xiàn)在你也知道結(jié)果,我就不再重復(fù)多說了……那東西太過珍貴,門中對你施加懲處無可厚非,即便是為師也實在無話可說……雖然不知者不怪,可畢竟涉及太大……呵,你這小子,還真是會惹事……”
“我……”陸正張了張嘴,吸著鼻子認(rèn)真說,“弟子,甘愿受罰?!?p> “嗯,知道自己犯錯就好……你因禍得福,現(xiàn)在經(jīng)脈根骨通暢,我也是跟你說過這些的……入門三年修習(xí)完成,本來就是要開始正是修行的,我原本也是想著親自教授于你,不過現(xiàn)在看來,可能要被耽擱一段時日了?!?p> “什么……”陸正睜大了眼睛,沒有明白,“難道不讓我修行?禁足閉關(guān)?不是……大師兄說過的情況里面,沒有這么一個啊……”
迎著陸正的目光,丈天七沉默了片刻,想著最后在祠堂那里交鋒后達(dá)成的協(xié)定,片刻后再度開口時語氣變得有些遲緩起來,“……今日門中七脈會晤,決定罰你面壁思過三年……”
“三年?”陸正暗自舒一口氣,想起呂勝和孟紹文給他所講的戒條懲處之可能,似乎面壁三年根本不算什么嚴(yán)重處罰。此時之前,心中一直忐忑擔(dān)憂的事情在這一刻有了答案,而且聽來并不算重,他的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三年而已,入門不過也就是三年,眨眼之間罷了。
陸正如是想著,但隨即注意到丈天七沉暗隱澀的表情,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三年的話,好像并不多……師父是擔(dān)心我不能忍耐么……難道,這三年還有什么別的說法?不讓教授修行?這……”陸正冰雪聰明,一下子猜到了點上,但丈天七搖了搖頭讓他更覺得一頭霧水好不緊張。
“……面壁思過,按常理來說,確實與禁足無異……不出本脈山門,是足夠懲罰了……這般懲處的原本目的卻并非此意,只是長期以來大家都已習(xí)慣如此做法……禁足思過也并非不允許與外人接觸,只是,你這次實在是捅了大窟窿,你那幾位師伯雖然沒有為難你,可門中還有其他諸多因素涉及其中,所以對你的懲處方式與往常有些不太相同……”
聽著丈天七的講述,陸正面色漸漸暗了下來,雙唇動了一動,最后還是沒有說出什么話,一雙漆黑眼眸死死盯著丈天七的嘴唇,極力鎮(zhèn)定下來聽完了他后面的話語
“……道清門星河峰弟子陸正,嚴(yán)重觸犯門規(guī)戒條,罰——思過崖面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