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天塹橫亙雪原北端,連綿無際,縱深甚廣。
冰川之地氣候極端,天塹群山中尤為甚之,傳聞其中自有天地禁法,入內(nèi)法力施展困難,處處有詭異殺機。
當下之時,北地尚在極晝時節(jié),但以天塹群山的某處為中心,方圓萬里皆已變成深沉墨彩。
北海仙天的宗門位置距離此處中心位置并不太遠,門中諸多高手奉命在此布下了重重大陣,可惜隨著頭頂天幕下墜的范圍越來越大,大陣禁錮之力愈顯捉襟見肘。
覆幕傾天,北海仙天已經(jīng)無力再將陣法擴大——要想再布設一道覆蓋方圓數(shù)萬里的大陣,傾盡門中所有資源或能完成,可頭頂黑幕分明還在擴張,只靠陣法加持實不可行!
碧煙紗召集眾人定下了南渡的計劃,為此還親自出面“拜訪”了好些冰川地界有頭有臉的老“朋友”,“邀請”他們出山獻力。
大禍臨頭,天災變幻,以碧煙紗為首的一眾北冰大能之士共進天塹群山中意欲一探究竟,但僅是半月之后便狼狽而歸,多數(shù)身上帶傷,甚至有幾位再未回返。
歸來的幸存者面對詢問皆是緘默無言,其中本來還有反對南渡計劃的,事后也紛紛改變了主意,至此,北冰上下才真正意識到了此次天地異況背后的危機與風險——
除了像自號“神霄子”的玄玉獅王等……
……………………
風停雪寂,天塹內(nèi)外空寂無聲,遠處群山疊嶂,冰雪皚皚,肉眼可見的天幕黑色中心位置有旋渦緩慢攪動,悄無聲息,卻詭譎瘆人。
群山之外最新矗立起一道雄偉城墻,潔白晶瑩,皆是北地千年寒冰所屬,堆壘疊層,高達百丈,延伸萬里,呈弧形將此處天塹出入口完全包圍。
天色晦暗,如同進入永夜之時,遠觀天塹群山,其輪廓厚重威嚴,山外寒冰所鑄的城墻與之相比遜色許多,但蜿蜒萬里的巨大工程依舊展現(xiàn)出猶如巨龍橫臥的磅礴氣勢。
晦澀天光下,諸多人影分散于寒冰城墻內(nèi)外各處,正在墻體上勾畫符文篆刻,堅勝金鐵的寒冰城墻在符文流光中愈發(fā)深沉。
正面寬闊的城頭上有七八道人影或站或立,個個威壓深厚沉重,相互間隔不遠,氣息連綿一片,隱隱間與暗色天幕中散發(fā)的壓迫力量分庭抗禮。
某一刻,盤膝打坐的一位老者豁然起身,原地只留下一道殘影,再看時已經(jīng)站在了城頭墻垛上。其他人反應比他慢了一拍,但轉瞬間便都涌了過去——
遠處天塹之中亮起一道電芒,一閃即逝,恍若幻覺,就在大家以為眼花的時候,天幕旋渦中心驟然塌陷,一片混亂氣息如洪水猛獸傾瀉而下!
“啟陣!快開啟大陣!”有人發(fā)聲狂呼,卻聽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虎吼一聲,壓下風雷——“不能開陣!尚未接敵,未入陣中,怎可隨意開陣!”
城頭上皆是老辣之輩,但剛才一瞬確實出現(xiàn)些許混亂慌張,聽完白發(fā)老頭言語,眾人登時恍然。
遠處漩渦之中只有氣息散溢,卻不見有生命之體落下,此時開陣只能覆蓋此間方圓,卻將“敵人”隔絕到了大陣之外。
城墻外勾畫篆刻的人影開始退了回來,城頭上眾人目不轉睛看著遠處異象中心,個個運轉靈目神通想要瞧個真切,但那里空間扭曲卻是完全無法探查。
白發(fā)老頭年歲長久,臉上卻是光滑如嬰兒,鶴發(fā)童顏,不外如是。此刻他一身白色袍服鼓蕩不息,眸中深處厲色一閃,洪音道:“老夫前去探探究竟,沒有我令不得開陣!”
“且慢!”后方一位老嫗突然越眾而出,“天虹前輩孤身前往如何使得?我已經(jīng)飛符傳訊稟告宗門,援手很快便至!前輩只需等一等……”
“等不得了!”天虹老人大手一揮,斬釘截鐵道:“碧掌門既然將這里交付于老夫,老夫心中自有分寸!”
他腳下一跺,身形出現(xiàn)在了百丈之外,速度之快讓人咂舌不已,其他人還想勸他但都來不及了。
恰才開口的老嫗急的跺腳,但也無可奈何,她想要一同前去,卻自知只會是累贅。如今城頭這幾位雖然修為道行皆是不弱,但與剛才名為天虹的年邁妖修相比皆是差了一些。
不久之后,天塹旋渦中突有異響傳來,眾人屏息看去,只見那黑色天幕竟似如洪水倒卷垂落下來,旋即幾道強大威壓帶著陌生至極的氣息從旋渦當中突兀涌出,一片混亂之中隱約有幾道大小不一的身影從中墜落。
感受到異樣氣息的強大駭人,城頭上無論北海仙天修士還是化形大妖都驚得面色發(fā)白,當中有位北海仙天的修士忍不住道:“此時不啟大陣更待何時!”
“休得亂來!”同是北海仙天修士的老嫗雙拳攥在一起,指節(jié)咯吱作響,“諸位切莫自亂陣腳!天虹前輩尚未有令,不得隨意啟陣!”
話音剛落,遠處卷動整個天幕的旋渦中突然又出現(xiàn)一道影像,眾人登時驚呼出聲,只因這身影龐大至極,即便相隔如此之遠也可見其巨大輪廓,縈繞盤旋,竟似一條長蛇巨龍,其氣息之盛更是讓人膽戰(zhàn)心驚!
那身影貫通天地,持續(xù)片刻方才完全落下,但不等眾人看清到底何物,轉瞬間那影像竟然消失不見了。
旋渦旋轉不停,隱約間又有幾道身影落下,眾人目不轉睛卻看不真切,但神識感應中,這幾道氣息卻與先前出現(xiàn)的那幾個截然不同。前面出現(xiàn)的幾道氣息似是烈烈驕陽,這幾個卻都是晦暗澀深,幽邃如無際夜空,夾雜混亂負面之氣,即便相隔如此之遠,也讓人心神不穩(wěn)大受影響。
裹挾負面氣息的這幾道身影中尤有一位威勢最重,與之前出現(xiàn)的巨大影像相比毫不遜色!
這邊城頭上的修士、大妖面無血色,他們久在北地冰川,何曾見過這般懾人的威壓氣息,哪怕是北海仙天掌門碧煙紗和那位圣階所屬的天虹圣王都遠不如此!
天空旋渦漸漸停滯,隨著那幾道身影落下,整個陰沉湖南天幕開始向漩渦中心收縮退去,便在這時,遠處終于傳來了天虹老人的聲音——“啟陣!”
萬千光華剎那綻放,但無形硝煙中亮起的絢爛天幕卻似在瑟瑟發(fā)抖。
與此同時,向南數(shù)千里的地界,一處高大巍峨的雪峰之巔上正有數(shù)十道各異身影聚在一起,妖氣不掩混雜一處,竟都是九階以上的化形大妖。
這些往日里散布各處地盤的大妖都不是良善之輩,今日齊聚一處難得沒有互相動手,各個屏息北望,雖然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但天地驟變、龐雜氣息卻還是可以感受許多。
眾妖聚攏的正前方站著一大一小兩道反差巨大的身影,一個是身著紫黑兩色束腰長裙的窈窕女子,另一個卻是顯露妖獸真身的巨大八足灰白蜘蛛。
兩道身影后面空出一片范圍,眾妖小心翼翼靠后站立,即便感受到天地異象也不敢隨意開口喧嘩。
頭頂天幕變化快如奔雷,本來已經(jīng)向南蔓延不知多遠的昏暗天幕很快便露出些許微微白光,前方帶著白紗斗笠不見真容的窈窕女子側了側身,抬頭感受著重臨此間的白光,突然輕吟一聲,“沒想到這么快就重見天日了。”
八足蜘蛛趴在那里一動不動,卻是從背部傳來一道輕快的童音:“極夜之時黑暗更甚,這么多年都習慣了,這點情形算得了什么?!?p> 話音落下,巨大蜘蛛的后背上突然冒出一顆扎著沖天辮的小腦袋,這小腦袋搖晃著從滿是絨毛的蜘蛛背上跳了下來,啪嘰一聲落地,居然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一身緊致華服的可愛娃娃打著哈欠,摸了摸胸前衣服外頭罩著的猩紅色肚兜,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動,模樣很是喜人,偏偏身上帶著一股子邪氣。他伸出白嫩手臂拍了拍身旁趴著的巨大蜘蛛,就見身形碩大模樣猙獰的九階蜘蛛大妖抵足站立起來,旋即身形一變化成一個肥碩的高大胖子,樣貌憨憨傻傻,對著小娃娃行了一個大禮然后悄然退下了。
窈窕女子雙臂輕挽,面朝北方,也不知道面紗下是什么表情,沉悶片刻后開口道:“如此緊要關頭,你居然真能睡得著。”
沖天辮娃娃咯咯笑著,聲音清脆,“天塌下來有別人頂著,我何必著急操心,答應碧煙紗那個老女人出手已是給了她天大的面子,還想我怎樣?”
“老女人……”窈窕女子一向不茍言笑,但這三個字在她口中反復咀嚼幾遍,忍不住笑出聲來,“她若是老女人,我又是什么?你呢?豈不成了老不死的?”
小娃娃眨著眼睛,語不驚人死不休,“我還是我啊,至于你嘛,當然是比她還老的老女人!”
山巔氣溫驟降,后面一眾大妖聽聞此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窈窕女子挽著的手臂僵在那里,笑聲已經(jīng)消失不見,聲線轉冷,如寒如霜,“口不擇言,這么多年未見,你果然一點都沒變?!?p> “彼此彼此?!毙⊥尥薏灰詾橐?,嬉皮笑臉,“是不是想掐死我啊,你快動手,正好讓我扯下你的面紗看看那張臉!”
這下后面的一眾大妖勃然變色,有不少手心已經(jīng)冒出了汗。
這兩位圣階妖王在北地兇名赫赫,都是性格古怪之輩,三言兩語間要是冒出真火,一旦動手,他們便都要遭殃!
眾妖心中苦不堪言,但懾于這兩位的威名又不敢亂動,一個個目光交織,皆是苦澀難言。
就在眾妖煎熬時候,卻聽那女子幽幽開口,“你們‘玉面蜘蛛’一脈的神通絕技我早已領教,你我交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何須再來激我?”
“哼,無趣!”小娃娃登時意興闌珊,朝她做了個鬼臉后便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喂,老妖蛇,你說他們怎么沒有打起來?。 ?p> 北方遠處先后降下十余道各異氣息,此刻卻全無動靜,即便是有大陣遮掩,但也不可能瞞過圣階妖獸的感知。
窈窕女子緩緩道:“若是真的能夠不動手,那才是最好不過?!?p> 小娃娃撇撇嘴,“你倒是菩薩心腸!那些都是界外來客,其中兩個氣息之盛前所未聞!他們破界而來不為強取豪奪,難不成還是來看風景的?”
他話剛說完,天空昏暗之色驟然瓦解破碎,遠處中心的旋渦也開始崩裂消散,旋即地面微動,混亂的戰(zhàn)斗氣息已經(jīng)蔓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