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盤旋的烏鴉沒有像往常一樣,短暫的徘徊一圈就離去,它在天空上盤旋了一個又一個來回,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礦區(qū)之上的冰雪之地,伏地的人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自己被烏鴉選中,成為下一個莫名其妙死去的人。
一聲低呼打破了死寂。
“馬爾扎,你忘了小黑臉!”
所有礦工聽著那道聲音,向聲源處看去,打破寧靜的人正是早上錘了艾連一拳的凱利。他滿臉焦急,瞪著人群中的馬爾扎,眼神中滿是詫異,好似在說——難道你真的想讓艾連死?
烏鴉,盤旋在人們頭頂?shù)乃劳鲫幱埃谀堑捞翎厵?quán)威的聲音響起后,奮力一扇翅膀,化為一道黑色的箭,直沖凱利扎去。
所有人都沒見過這一幕。
哪怕死去的礦工成百上千,礦區(qū)的歷代隊長也沒能總結(jié)出烏鴉選人的規(guī)律,但如果烏鴉飛到身前,那應(yīng)該怎么都擺脫不了死亡的命運了。
凱利壓根沒想到,他只是低聲呼喊了一句,竟然直接得到了烏鴉的敵視,他心如死灰,瞧著那道直沖向他的黑色身影,清楚地知道也許今晚自己就該在營地化成灰了。
所以,他拿起了鐵鎬,撐著凍土緩緩爬了起來。
“他們都怕你,我可不怕你,為什么一只鳥能決定人的死呢?我沒上過幾天學(xué),但也知道這不合理?!?p> “犯了法可以被抓,坐牢,做錯了事可以認錯,認罰,但你是個什么東西?”
他用力攥緊了鐵鎬,在所有伏地工友的注視下,一稿砸向了向他沖來的烏鴉。
“哇!”的一聲慘叫。
一只黑色的羽毛在空中打旋,烏鴉踉蹌著扭轉(zhuǎn)到一邊,脖頸處破開了個口子,鮮紅的晶瑩在太陽下閃閃發(fā)光。
“原來你也會流血!”
毫發(fā)無傷的凱利不由得對這一戰(zhàn)果感到驚奇,他內(nèi)心中突然升起更多的勇氣,黑烏鴉并不是不可戰(zhàn)勝的,如果自己能在這將它刨死,那礦工就再也不用擔(dān)驚受怕的每日凝望天空,忌憚死亡了。
烏鴉在低空回旋一圈,小眼睛瞪著面前的男人,忽的振翅一躍,想要重新回到高空。
“你別想跑!”
常年被陰影籠罩的凱利,亢奮的大叫了起來,他臉上哪還有恐懼,高高舉起手中的鐵鎬,沖妄想逃離的烏鴉用力扔了過去,他才28歲,沒有娶妻生子,按理說他應(yīng)該比誰都渴望活著,但如果自己注定要死亡,他必須要帶著烏鴉一起死,在確定了烏鴉并不是不可戰(zhàn)勝這點后,他更加堅定了內(nèi)心的這一想法。
他甚至追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直遙望著營地的馬爾扎爬了起來,聲音低沉沙啞。
“別追了,凱利,那就只是只烏鴉而已?!?p> ————
備受信服的馬爾扎口中的話,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再加上被凱利傷到的那只烏鴉早已狼狽的離開。
所有人又重新爬了起來,開始上鐘。
這里面當(dāng)然有幾個好奇的,不過他們都沒作聲,因為最詫異的絕對不是他們,而是剛才與烏鴉戰(zhàn)斗的凱利。
“你跟我說那只是烏鴉?你難道能分辨出來哪些是普通烏鴉,哪些是‘死信徒’養(yǎng)的烏鴉?”
凱利在礦區(qū)邊緣大聲的質(zhì)問著馬爾扎,此刻,他更像是礦地的頭。
他破口大罵著一些難聽的話,罵著罵著就哭了起來。
“你要是真的能分辨出來烏鴉,那我們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膽,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馬爾扎,為什么不能說出來呢?”
馬爾扎坐在一塊巨大的礦石上,掏了掏口袋,掏出了一包干癟的煙,沖面前痛哭流涕的凱利遞過去一根,然后幫他點燃,隨后自己也點了一根。
吐出一口輕煙,馬爾扎說道:“不會再有人死了,起碼半年內(nèi)不會了?!?p> 凱利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嘬著煙,生怕被風(fēng)搶走一點,抽的很急,問的也很急,“為什么?”
“從基蘭雪山到面前這座哈里雪山,已經(jīng)死了371個人,”馬爾扎的聲音很低,“吞噬371個無辜的靈魂,是‘死信徒’的升階儀式?!?p> 凱利手中的煙僵在嘴邊,呼嘯的風(fēng)很快將煙頭的猩紅吹得更紅。
“你都知道?”
馬爾扎:“我知道?!?p> “那你為什么不早說?”
馬爾扎不耐煩的揉了揉堅硬的頭皮,將上面的結(jié)霜的雪抓碎,“我早說晚說又有什么用呢?我要告訴你的就是,如果不是我一直在記錄這個數(shù)字,我也不會讓艾連呆在那里?!?p> 凱利詫異地問道:“你不害怕有意外嗎?”
“沒有意外,‘死信徒’非常遵循儀式。”
“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事?你為什么那么了解‘死信徒’?馬爾扎··大哥··”說最后這句話的時候,凱利眼里帶著強烈的質(zhì)疑,甚至有些恐懼,他已經(jīng)在礦區(qū)干了10多年了,之前的隊長并不知道這一切,只是告訴他們?yōu)貘f來的時候讓他們伏地,這也是以往的隊長們都會教礦工們做的事。
但馬爾扎來到小隊后,很多事都不一樣了,不但多了守夜,死后的尸體不要去管,就地焚燒營地···甚至還多了必須在營地邊尿尿的規(guī)矩。
馬爾扎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在否定什么,他深吸了一口煙,“我只是馬爾扎,凱利,你沖向烏鴉的時候真讓人刮目相看?!?p> 凱利沒有因為一句破天慌的贊揚就洋洋得意,“不要扯開話題,馬爾扎大哥,我沖向烏鴉是因為我當(dāng)時以為我肯定會死了,換誰都會那么做的,但這跟你了解這些背后的事沒有關(guān)系?!?p> “你一定要知道嗎?”馬爾扎盯著凱利,嘴邊吞吐的氣流即刻改變。
哪怕面前的馬爾扎身上的氣息節(jié)節(jié)攀升,凱利依舊迎著那樣兇狠的目光,“別嚇唬我了,馬爾扎大哥,我已經(jīng)是死過一次的人了?!?p> 馬爾扎捏碎了手里燃盡的煙。
他口中的下一句話聲音很低,幾乎剛說出口就被風(fēng)吹走。
凱利作為唯一聽到那句話的人,眼里迸發(fā)出驚懼的神色,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
當(dāng)艾連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
他全身一絲不掛,深埋在雪里,蘇醒的一刻,只能看到天幕上的星星。
奇怪的是,明明寒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身處白雪,他卻沒有感受到一絲冰冷,反而身體里充斥著滾燙的力量。
“我以為你還得再過一會才能醒來。”
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艾連向身邊的男人望去。
是馬爾扎。
馬爾扎遙望著夜空,低聲問道:“你恨我嗎?”
艾連瞪著大眼睛想了想,回答道:“恨,說不恨是假的,但我現(xiàn)在不恨了?!?p> 馬爾扎笑了,問道:“所以,你明白了嗎?”
“我想,差不多了?!?p> 艾連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為他說出下一句話做準(zhǔn)備。
過了好久,艾連才說出下一句話。
“不用成為契約者,也能通過心靈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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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艾連基本模擬了馬爾扎的呼吸方式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他自己跟整片天地似乎有了某種聯(lián)系,這樣的聯(lián)系不是曖昧不可見的,而是非常清晰。
他能感受到來自于天地之間龐大的生命力不斷匯入自己的身體。
借助那股生命力,艾連的身體仿佛打開了某種枷鎖,他能夠感受到自己手上磨出的繭子,腳下的凍瘡,頭發(fā),腋毛,胡須,每一個毛孔,每一根血管,流淌過血管的血液,甚至身體里那些鮮活的器官。
他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母惺艿搅俗约禾撊醯撵`魂,感受到了靈魂深處翩翩起舞的光,看到光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那是他的特質(zhì)。
‘編程’和‘20%酒精免疫’。
人們只有組合特質(zhì),成為契約,帶著契約之書的力量,靈魂才能沖破心靈圣湖,來到群星之地,這是《升階之路》上記載的,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推敲,不會出錯,但艾連沒找到自己的心靈圣湖,要知道他連特質(zhì)都沒有組合,也完全不知道該選擇什么契約,怎么可能沖破心靈圣湖?跟群星之地有了聯(lián)系?
那就只能這么解釋了。
——不用成為契約者,也能沖破心靈圣湖。
“只有無契者,才能在規(guī)則之外感受群星之地的力量?!?p> “契約,只是束縛而已?!?p> “我所遵循的呼吸頻率,名為群星奧義,它并不是來源于奧瑞利亞,而是寒霜庫烈亞,翻過那座颶風(fēng)雪山,在寒霜庫烈亞極冰部落的最北端,人跡罕至的地方,有一個原始種族,我就是在那里學(xué)到了群星奧義?!?p> “這樣的奧義不能外傳,但我對你毫無保留,這當(dāng)然不能算得上是外傳?!?p> “你要一直保持這樣的呼吸,直到你尋找到啟迪奧義。”
“你也不用為無法成為契約者而感到遺憾,艾連,契約,原本就是留給那些處在規(guī)則中的人前進的一種方式,他們自詡進步而文明,實際上卻故步自封?!?p>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以后可以隨便覺醒特質(zhì),不會受到契約排斥,因為那玩意你根本就沒有?!?p> 馬爾扎自言自語的說著這一切。
而歷經(jīng)了三日不眠不休,靈魂疲憊到極點的艾連,早就在他身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