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一座山修成自家的府邸,就算是一朝王爺,也不可謂不是大手筆了。
深諳數(shù)千年來朝代更迭的姜尚初眼中露出玩味之色,這種明顯不合禮制遠超尋常王府規(guī)制的蜀王府難道就不怕惹來當朝非議么?
還是說,天高皇帝遠,這個蜀王毫不在意?
正當姜尚初想著此事,忽然覺著袖子被輕扯了下,低下頭便見得自家小侍女正緊張地牽住自己的袖子,小臉搽上的薄薄胭脂都遮不住那有些微白的面色,不由輕笑道:“怎么了?”
阮夏緊張道:“老爺不是說來赴晚宴么,怎么來到王爺府上了?”
盡管這些天跟著姜尚初見識不少人和事,但驀然來到一位王爺?shù)母。瑢λ@樣一個升斗小民未免還是太過震撼了。
姜尚初笑著輕拍了拍阮夏的小手,“無須緊張,身份再如何尊貴,那王爺不也還是人?既然大家都是人,大可放輕松些?!?p> 一旁的老楚聞言不由眉頭微挑,深深看了姜尚初一眼,卻也沒說些什么。
阮夏被這么一打岔,心下不由微松,但仍是緊張地瞥了眼旁邊的老楚,扯著姜尚初的袖子小聲埋怨道:“老爺凈說些歪理,我們和王爺怎么能相提并論,能來王府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老爺可莫要再胡說了?!?p> 姜尚初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二位且隨我來?!?p> 老楚輕輕推開中門,正準備領著二人先去別院安頓下來,沒成想一進門便是面色微變,當即單膝跪地,“徐大人?!?p> 阮夏好奇望去,發(fā)現(xiàn)正是那日在止醉樓與自家老爺對飲且留下請?zhí)男觳疁亍?p> 只見徐伯溫沒有去管跪在地上的老楚,反倒是笑著迎向主仆二人,“姜兄,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啊。”
姜尚初同樣笑著伸手與徐伯溫輕輕一握,隨后打趣道:“徐兄倒是瞞得姜某好苦,早知徐兄是蜀王府里頭的大人物,當日說什么也得給徐兄磕一個啊?!?p> “唉,姜兄可莫要挖苦我了,徐某算得上什么大人物,不過是王府座下一走狗罷了,得幸蜀王仁厚賞兩口飯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薄?p> 徐伯溫仍舊握住姜尚初的手,像是握住什么稀世珍寶一般舍不得撒開,笑著寒暄道:“想必這些時日應是和阮姑娘逛了圈天府吧,景致如何?”
“景致自然是極好的。”
姜尚初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心里卻是頗有些膩歪徐伯溫的那股熱乎勁兒,雙方不過見過一面,有必要這么親熱嗎?莫非......
驀地,姜尚初心中陡然升起一個不好的揣測。
這徐伯溫莫不是有那斷袖之癖?
看著徐伯溫那愈發(fā)真摯的笑容,姜尚初兀自打了個寒顫,當即便是忍不住稍退半步。
那自己可得離他遠點。
寧折不彎的君子竹與那輕一提勁兒便彎得不能再彎的甘蕉,他必然是那前者。
姜尚初暗自反省,自己難不成之前有哪兒做的不對讓這徐伯溫誤會了?
察覺出姜尚初的動作,徐伯溫笑容不禁一僵。
不握手就不握手嘛,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
虧我還把公孫打包送給你。
委屈。
哼,男人。
早晚有一天要讓你徹底變成我的形狀。
到時再把你關進小黑屋好好鞭撻方解我今日心頭之恨!
一念及此,徐伯溫也便收回手,笑意不變,“想來姜兄也是第一次來蜀王府,恰好晚宴還要再稍等些時候,不若容伯溫領著姜兄與阮姑娘好好逛一圈?”
“那自然是極好的?!?p> 姜尚初矜持地點點頭,隨后再次“不著痕跡”地拉開半步距離。
事出反常必有妖,對我這么熱情,一定是對我圖謀不軌!須得打起萬分小心。
你他娘的還來?
徐伯溫氣得暗自咬了咬牙,好,我忍。
既然你姜尚初都進王府了,那也不差這點工夫。
畢竟接下來我可是有大把時間可以用我的人格魅力來好好征服你這朵不聽話的小雛菊。
隨后徐伯溫便是朝老楚擺了擺手,“行了,你可以下去了,由我親自作陪姜兄,這沒你什么事了?!?p> “喏?!?p> 老楚聽到吩咐便安靜退下。
于是徐伯溫便領著姜阮二人在蜀王府閑逛起來,一路上不斷見到有下人婢女手里捧著些剪紙畫燭,在見過三人行禮問好后,便又都匆匆離開。
見狀姜尚初不由開口問道:“今兒王府里是要做什么嗎,怎么見下人們都在走動個不停?”
“還能做什么。”
徐伯溫笑道:“今兒是王爺?shù)奈迨髩?,所以府里上上下下才忙了些,平常是不會像這般忙的?!?p> “蜀王過五十大壽?”
姜尚初詫異道:“按律來說,藩王逢十過壽就算不大辦特辦,可封地內家家戶戶總該是要貼對壽聯(lián)的,怎么這么大的事這些天都沒聽說過半點動靜?”
“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歷了。”
徐伯溫笑道:“我家王爺自打就藩西蜀后,便廢除過多個舊例,其中一條便有這藩王過壽封地同慶,說是過壽在自己府上這一畝三分地辦就是了,何必要鬧得人盡皆知,既費時費力又勞民傷財?!?p> “所以自那之后,王爺每年過壽都不大辦,僅僅只是擺個家宴,只不過今年因為逢十的緣故,所以府內才稍稍操辦些,順帶再請些藩地屬官年輕俊彥之類的聚聚?!?p> “聽徐兄這么一說,姜某倒是覺得蜀王不僅可為蜀地百官之表率,更是那勤政愛民的典范吶。”姜尚初呵呵笑道。
徐伯溫擺了擺手,正準備再聊聊,沒成想一旁突然來了個侍從走到徐伯溫身旁附耳說了些什么。
徐伯溫聽完面色稍變,隨后沖姜尚初歉意一拱手,“姜兄實在抱歉,府里突然臨時出了點事要我去處理一下,姜兄若是想要繼續(xù)賞景可以沿著這條廊道深入,到了晚宴時自會有下人來請姜兄,容伯溫先行一步。”
姜尚初自然示意無礙,“徐兄自便,不必顧慮姜某。”
徐伯溫又是歉意一笑,欠身抱拳后便與那侍從徑直離去。
見徐伯溫走遠,阮夏便扯了扯姜尚初,小心問道:“那老爺我們接下來做什么?”
姜尚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隨便逛逛嘍,這天色尚早總不能真回別院干等著吧?!?p> 于是主仆二人便依徐伯溫先前之言沿著廊道繼續(xù)深入,沿途賞些亭臺樓閣,花鳥奇石,倒也不覺得時間如何難捱,最后一路逛著逛著竟是莫名來到王府里的一處山谷之中。
首當其沖映入眼簾的便是對面崖壁上猶如白練當空掛下的一條瀑布。
瀑布聲如雷鳴,墜落后激起萬千水珠,引得霧氣升騰。
瀑布底下則是一座幽綠水潭,隱約可見各色游魚游梭其中,只是距離稍遠,有些模糊不清。
潭邊修有一座水榭,水榭四周水氣彌漫。
只不過教主仆二人有些詫異的是,瀑布底下的大青石上竟盤坐有一道身影,膝上橫劍,任由瀑布來回沖刷,身形自巍然不動。
姜尚初摩挲著下巴看著瀑布下的那道人影。
與阮夏的驚嘆不同,不知為什么,他感覺那個人有點傻里傻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