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女孩子的眼淚,是流給自己的
采訪完畢,段若軒接過助理小袁遞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稍微休息下,晚上還要重新布景,給采訪拍封面。
趙泉在一邊倚著幕墻,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有事?”
趙泉摸著下巴:“你還問我,你咋回事?剛剛那個問題,明明可以不答的。”
段若軒點著鼻尖,坐在休息椅上:“答了,會給你帶來麻煩嗎?”
“那倒也不是,就是有幾率被人小題大做,造謠你有戀情了?!壁w泉坐在他身邊,“畢竟你以前從來不回應(yīng)私人問題。”
段若軒沒說話。
很快,趙泉被電話叫走,晚上有個飯局,他竟然給忘了。
“你在這等一下,他們布景去了,很快就能回來,讓小袁陪你拍完,就可以回去休息了?!?p> 趙泉剛走出攝影棚,扭頭又回來了,伸長了脖子,打量正在小憩的段若軒:“阿軒,今天REDONE錄第一期,也在這棟樓,你知道吧?”
攝影棚已經(jīng)關(guān)了燈,段若軒單薄的身子,穿著黑色襯衫,更是完完全全匿在了黑暗里。
“阿軒?”
“......知道?!?p> “你不會去吧?你要知道,今天這棟樓里人多眼雜,一旦被拍到什么不該拍的,你麻煩,她更麻煩?!?p> 趙泉也感覺自己嘮叨得很,簡直就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可惜自己太知道段若軒的性子,就是頭未經(jīng)馴化的小狼。
做事不靠理智,全憑本能。
一個不注意,就要闖禍。
他稍有期許地探著頭,等待段若軒的回應(yīng),可等了半天,從一片寂靜的暗處,只飛出來個空礦泉水瓶,骨碌碌滾到他腳邊。
同時響起的,是段若軒稍微喑啞的聲線,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聒噪?!?p> ......
“沒大沒小?!壁w泉嘟囔了一句便離開了。
攝影棚重歸黑暗與安靜,段若軒昨晚沒睡好,手臂搭在額頭上,睡是睡不著的,只能闔目養(yǎng)神。
門外有來來往往的腳步和喧嘩,過了許久,忽然一聲微信提示音響起。
他皺眉拿起手機,微弱的屏幕光線映出稍顯疲態(tài)的五官和眉眼,看清對話框里的消息后,瞇起了眼睛,薄唇輕輕抿起。
怎么答應(yīng)趙泉的,他現(xiàn)在顧不上了。
總有一些決定,是越過大腦,靠沖動和本能直接給四肢下達命令的。
就比如,他現(xiàn)在猛然的坐起。
不斷把收到的照片反復(fù)放大,縮小,再放大。
太久太久沒有看她坐在鋼琴前的樣子了,長發(fā)蜿蜒在肩膀,輕輕仰頸,湊近麥克風(fēng)。
微闔的雙目,長而卷的睫毛在鎂光燈下鍍了一層漂亮的淺金。
安靜,孤獨,周身籠著一層單薄的傷感,一如他曾經(jīng)第一次看她彈琴唱歌時的樣子,讓人想起深夜迷霧的海上,黑珍珠號船頭前鉆出的美人魚。
若即若離,柔弱,且不可觸碰。
他實在不知這種荒誕的反差感從何而來。
明明,臺下真實的秦鹮,他認(rèn)識的秦鹮,是熱烈的,躁動的,持炬迎風(fēng)不死不休的。
......
又是一條微信進來。
段若軒不想再看,直接鎖了屏,帶上鴨舌帽和口罩,推門走了出去。
......
......
......
秦鹮抱起吉他的一瞬,有些誠惶誠恐。
因為知道這是楊予言的吉他。
玫瑰木的指板,看得出經(jīng)常使用的痕跡,但聲音精致,琴弦溫潤,琴頭處原本刻著品牌logo的地方,用黑色貼紙貼住了。
再仔細(xì)看看親身的其他細(xì)節(jié),她斷定,這不是工廠流水線的產(chǎn)品。
許多歌手和創(chuàng)作者的樂器,都是私人訂制的,精致且價格不菲。
料想楊予言的這一把,應(yīng)該就是請名匠打造的,因此會有鮮明的個人色彩。
秦鹮小心捧著吉他,換了個盡量舒服的坐姿,頂燈亮起,她靜坐于舞臺中央,近乎虔誠地,按下?lián)軇拥谝幌虑傧摇?p> ......
[我的白馬,你要奔向哪里呀,是否有夢境的廝守與愛?。?p> ?。蹞P起塵埃又落下,玻璃房子的牢籠打不開也罷]
?。鄯皆綆X找白塔,玫瑰與道歉都寄存從前啦]
?。燮扑榈膲衾铮憧梢曰仡^看看我嗎]
......
......
秦鹮全程閉著眼睛,根本不知道,短短一分鐘的即興,有多少攝像頭對準(zhǔn)了自己拍特寫。
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在高清鏡頭下無所遁形,直到睜開眼,發(fā)覺眼前蒙了一層水霧,才堪堪回過神來。
這是在舞臺上。
不是她可以哭可以笑的小小出租屋。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選了這首歌,明明自己不喜歡民謠的,一度嫌棄民謠矯情窮酸且幼稚,可上頭,也成了被情緒裹挾的幼稚鬼。
舞臺始終安靜,她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站起身,朝導(dǎo)師席鞠了一躬。
“咳......”楊予言依舊掛著笑臉,清了清嗓子:“方便說下這首歌背后的故事嗎?”
選這首歌之前,她有過一瞬的遲疑,因為導(dǎo)師一定會問創(chuàng)作背景。
可是真實的故事,她可以講出口嗎?
“楊老師,這段會播嗎?”她故作鎮(zhèn)定,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混不吝的笑容。
楊予言指間轉(zhuǎn)著水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播,或者不播,會影響你的回答嗎?”
“是?!?p> “好,那就不播?!睏钣柩猿F(xiàn)場導(dǎo)演的座位擺了擺手:“這段掐掉哦,我要聽故事了?!?p> ......
秦鹮咬著下唇,驀地笑出了聲。
她盡量用簡短的語言講述故事:“其實也沒什么,這首歌是寫于不久前,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就有感而發(fā),而已。”
楊予言挑眉:“這次總不是講思鄉(xiāng)之情了吧?”
秦鹮笑:“不是,是寫給我前男友的?!?p> ......
不出所料,現(xiàn)場氛圍被拉滿,學(xué)員坐席上大多是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天生有八卦嗅覺。秦鹮無奈,只能在一片起哄聲中自嘲:“女團成員有戀愛史,算不算雷點啊?”
沒等楊予言回答,她又給自己解圍:“我都25歲了,這個年紀(jì)要說沒談過戀愛,也不正常吧?!?p> 又是一片笑聲。
秦鹮還抱著吉他,緊張的心情反倒隨著起哄和笑聲一起落下去了。
胡度早就說她,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咸魚精神,哪怕是走在去刑場的路上,也能采朵花,唱個歌。
真是太了解她。
“為愛人寫歌,很正常啊,這也正是音樂的意義所在,一些無法言說的情感,可以唱出來。”另外一位女導(dǎo)師給了個正面回答。
秦鹮就坡下驢地點了點頭:“我相信音樂的力量,但這首歌,不是為他而寫。”
她垂了垂眸:“女孩子嘛,有些眼淚是要流給自己的,我寫歌也只是寫給自己,夜深人靜偶爾想起一段結(jié)束了的感情,可能有遺憾,有抱歉,這些冷暖自知的感情無法為外人道,就寫首歌發(fā)泄一下,而已?!?p> 發(fā)泄。
秦鹮撥了撥垂在胸前卷曲的發(fā)梢,心里想的是,用這個詞會不會太過分了。
可又的確是發(fā)泄。
大部分走到盡頭的感情,都像沒氣的香檳,慢慢散了酒味,最終晾成白水。
她卻不一樣。
那段感情像是一直架在燃?xì)庠钌系乃畨?,火不斷,就會一直沸騰。偶爾噗出來,就需要她揭開蓋子吹吹氣,降降溫。
那什么時候會停呢?
秦鹮也不知道。
她找不到燃?xì)忾_關(guān)。
大概是要等到壺里的水全都燒干了,才算完吧。